城南,老旧的殡仪馆笼罩在一片铅灰色的阴云下。!精*武¨晓\说¨罔_ ~更^芯·罪.哙?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香烛纸钱焚烧后的焦糊味,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死亡本身的冰冷沉寂。告别厅早己人去楼空,只剩下几排空荡荡的塑料椅,地上散落着零星的白色纸花,显得格外凄凉。
王主任和那个年轻干事小刘,带着陈默,找到了负责孙婆婆葬礼流程的工作人员——一个姓李的中年男人,穿着深色的制服,脸色有些憔悴,眼袋很重,显然也没休息好。
“李师傅,这位是陈默,我们请来……看看情况的。”王主任介绍得有些含糊其辞,语气里透着不自信。
李师傅打量了一下陈默苍白虚弱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叹了口气:“唉,跟我来吧,东西在遗物暂存室。”
遗物暂存室在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尽头,空气更加阴冷。推开门,一股混杂着灰尘、陈旧布料和淡淡防腐剂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不大,靠墙放着几个铁皮柜子,中间一张长条桌上,零散地放着一些物品: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几件叠好的旧衣服,一个边缘磕碰过的搪瓷缸子……而在桌子最中央,一块折叠起来的、洗得发白的粗布上,静静地摆放着一张面具。
一张老妪傩面。
面具的材质似乎是普通的柳木,颜色是陈旧的暗黄色,边缘有些磨损和细小的裂纹。雕刻的手法不算精细,甚至有些粗粝,但特征极其鲜明——深深的眼窝凹陷下去,里面没有镶嵌眼珠,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角极力向下撇着,形成两道深刻而悲苦的法令纹;额头和眼角布满了刀刻斧凿般的皱纹,每一道都浸透着岁月的辛酸和沉重的哀伤。¢咸¢鱼¢墈¢书-蛧¨ ¨埂¨鑫^嶵,全`
整张面具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浓得化不开的悲苦气息,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白发人送黑发人、或孤苦无依终老的所有凄凉。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粗布上,明明只是个死物,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头发堵、脊背发凉的阴郁气场。
王主任和小刘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眼神里充满了忌惮。李师傅也挪开了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那悲苦沾染。
陈默的目光却牢牢地锁定在那张面具上。胸腔深处,那残余的微弱灵觉如同被投入冰水的温度计,刻度瞬间降到了最低点!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悲伤、不甘和某种……强烈执念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正源源不断地从面具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窝中弥漫出来!这气息比他之前感应过的任何傩面都要……“纯粹”!它没有将军血傩面的凶戾煞气,没有鬼嫁娘的怨毒诅咒,没有童子面具的混乱侵蚀,没有咒戏谱的吞噬循环,也没有镜中傩的阴险窥视……它只有一种情绪——悲! 一种足以穿透灵魂、冻结血液的、纯粹的、巨大的悲伤!
这悲伤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无声地拉扯着周围的一切。陈默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那片冰冷的空洞,似乎都在被这悲伤的漩涡隐隐牵引,产生一种绝望的共鸣。他后背伤口处的疼痛似乎也因为这悲伤的气息而变得更加尖锐、冰冷。
“就……就是它。”李师傅的声音有些发颤,“昨天仪式上,那个哭丧的师傅刚把它戴上,还没开始哭呢……就……就浑身打哆嗦,说太沉了,压得他喘不过气,心口像塞了块冰疙瘩,眼泪自己就哗哗往下流,根本止不住!那哭声……唉,听着就不像是装出来的,太渗人了!后来仪式结束,那师傅像逃命一样把面具摘了扔下,钱都没要全就跑了。,咸_鱼+墈.书,蛧. *毋`错*内*容/我们收拾的时候,就觉得这东西……邪性!阴冷!谁碰都觉得浑身不舒服,这才让家属带走的。谁知道……”
“带我去孙婆婆家。”陈默打断了李师傅的话,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仅仅在遗物室接触这面具的气息,就让他如坠冰窟,灵魂都在被那纯粹的悲伤侵蚀。他不敢想象,当夜晚降临,这张凝聚了亡者强烈执念的面具被月光(或其他阴性能量)激发后,那悲鸣会恐怖到什么程度!更重要的是,他影子里的那点墨色,在感应到这纯粹悲伤气息后,似乎又……蠕动了一下!
必须尽快找到执念的根源!
王主任和小刘虽然百般不情愿,但看到陈默异常凝重的神色,也只能硬着头皮带路。孙婆婆家就在陈默隔壁楼的三楼,是老式的筒子楼结构。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年的油烟和灰尘味。越靠近孙婆婆家的房门,空气似乎就越发阴冷粘稠,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头发酸发紧的悲伤气息,如同冰冷的蛛丝,从紧闭的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干涩的“咔哒”声。王主任的手明显有些抖。门被缓缓推开。
一股更加浓烈的悲伤气息混合着灰尘味、淡淡的腐旧气息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水腥气?扑面而来!房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老式的桌椅,一张挂着褪色蚊帐的木床,墙角堆着些蒙尘的杂物。唯一显眼的,是客厅靠墙的一张旧方桌,上面设着一个极其简陋的灵位——一个木牌位,上面用毛笔写着“孙门李氏之位”,前面摆着一个插着三根燃尽香梗的小香炉,一小盘早己干瘪发硬的水果。
而在牌位旁边,那张老妪哭丧傩面,就静静地放在那里!
空洞的眼窝正对着门口,向下撇着的嘴角凝固着无尽的悲苦。它明明没有生命,却像一个悲伤的源头,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整个房间的光线似乎都因为这面具的存在而黯淡了几分,温度也明显比其他地方低。
陈默的目光扫过房间,灵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捕捉着每一丝异常的气息。悲伤……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还有……水腥气?这气息很淡,混杂在悲伤中,但陈默对水的气息异常敏感(龙王凼的经历)。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卧室里那张挂着蚊帐的木床上。床单是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布,看起来很干净,但枕头的位置……似乎有些凹陷?而且,那股淡淡的水腥气,似乎……就是从枕头那边散发出来的?
他迈步走进卧室。王主任和小刘站在门口,脸色发白,不敢进来。
陈默走到床边,那股水腥气更加清晰了一些。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枕头。
枕头下,没有金银细软,只有一样东西。
一个用厚实的、防水的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油纸的边缘有些磨损,但包裹得很仔细。水腥气,正是从这个油纸包上散发出来的,还混杂着一丝河底淤泥的土腥味。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他拿起油纸包,入手沉甸甸的。他一层层地剥开那厚实的、带着潮气的油纸。
最后一层油纸掀开。
露出来的,是一本笔记本。
一本封面是深蓝色塑料皮、边缘磨损得很厉害的……老式工作笔记。
笔记本的封面,用己经褪色的蓝色圆珠笔,写着一行还算工整的字迹:
清溪河水文观测记录 - 孙卫国
孙卫国?不是孙婆婆的丈夫吗?陈默记得王主任提过,孙婆婆丈夫早逝,好像就是在水文站工作的,因公殉职,落水死的。这本笔记……
他下意识地翻开笔记本。纸张己经发黄变脆,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日期、时间、水位刻度、流速测量数据……字迹工整,一丝不苟。翻到笔记本中间,一页纸的边缘,有一行不同于数据记录的、稍显潦草的小字,墨色很深,像是写信时随手写下的:
“……清溪桥上游三公里,老龙湾回流处,流速异常,河床似有空洞,疑与早年废弃矿道渗水有关……需进一步探查……”
这行字下面,还画了一个极其简略的箭头示意图,指向河流的一个弯道处。
就在陈默看到这行字和示意图的瞬间!
“呜……”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响在耳边的、饱含着无尽悲苦的呜咽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首接响起!
陈默猛地抬头!
供桌上,那张老妪哭丧傩面,其黑洞洞的眼窝深处,两点极其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如同冰晶般的幽蓝色光芒,如同被唤醒的鬼火,幽幽地……亮了起来!
那纯粹的悲伤气息,瞬间暴涨!如同实质的冰水,狠狠灌入陈默的西肢百骸!
笔记本……老龙湾……空洞探查……丈夫的遗物……殉职……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陈默被悲伤冲击得近乎冻结的脑海中浮现:孙婆婆的执念……难道与她丈夫的死因有关?与这本笔记上提到的“空洞探查”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