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的光彻底敛尽时,日头已偏西。+p?i?n_g+f,a¢n¢b_o~o.k!.~c_o^m,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还泛着金光褪去的余温,百姓们却没像往常那样四散归家,反倒三五成群地聚在茶肆、酒坊,连挑担子的货郎都把扁担往墙根一靠,竖着耳朵听旁人复盘方才的故事。
“我跟你们说,那魏征追着昭文帝陛下跑,龙袍都追开线那段,活脱脱就是咱村老秀才管着淘气孙子的模样!”卖豆腐的张老汉蹲在石阶上,手里还攥着没卖完的豆腐,唾沫星子溅在油布上,“可你别说,就这股子较真劲儿,才叫真办事儿!”旁边穿长衫的秀才推了推歪斜的帽子,摇头晃脑接话:“非也非也,这叫‘君明臣直’。昭文帝陛下乃是千古一帝,英明神武,换个暴躁君主,十个魏征也不够砍的。”他这话刚落,就被卖糖糕的王老汉用木梆子敲了下后背:“酸秀才少掉书袋!咱老百姓就认实在的——皇帝肯听劝,大臣敢说话,日子就能过舒坦!”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几个刚下工的铁匠把汗湿的布巾往肩上一搭,粗声粗气地接话:“王老汉说得对!前阵子城西涝了,太子殿下当天就带着人去挖渠,那股子利索劲儿,不愧是未来的昭文帝陛下。\w.a!n-b?e¨n..,i,n!f¢o^”“可不是嘛!”旁边卖菜的大婶凑过来,手里还捏着根蔫了的青菜,“当时我就在边上看着,太子殿下一脚踩进泥水里,裤腿全湿透了,还跟民夫说‘多担两筐土,晚上管饱。”这要是搁以前,哪见过王公贵族干这活计?只有太子殿下把我们当人看。”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漫过街角,连趴在墙头上的孩童都跟着嚷嚷:“我要学魏征!将来管着皇帝!”惹得大人一阵笑骂,说他不知天高地厚。人群后排,魏征早已提着药罐往回走。方才天幕里说他幼时常在私塾墙外偷听课,此刻路过街角那间旧私塾,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墙根下正蹲着个穿破棉袄的孩子,冻得通红的手扒着窗缝,眼神直勾勾盯着里头念书的先生,怀里还揣着块硬邦邦的窝头——活脱脱就是当年的自已。魏征喉头动了动,从袖袋里摸出半块温热的麦饼,悄悄塞到孩子手里。孩子惊得抬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警惕,他却摆摆手,转身快步离开,药罐晃出的药汁又溅了些在鞋面上,这次他却像是没察觉,脚步反倒比来时更急了些。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了他租住的小院。这院子是租来的,墙皮都剥落了大半,院里那棵老槐树的枝桠歪歪扭扭地探过墙头,倒也添了几分生气。/k?a*n^s`h-u_y.e~.¢c*o?m_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正撞见邻居家的老妪在晒草药。“魏郎君回来啦?”老妪笑眯眯地抬头,手里还翻着竹匾里的艾草,“刚听街上人说,天幕里有个大官跟你一个名儿,还说他将来要当御史大夫呢!”魏征把药罐放在石阶上,弯腰帮她把吹落到地上的艾草拾起来:“街坊说笑了,不过是重名罢了。”话虽这么说,指尖触到艾草的糙叶,却想起天幕里说他“俸禄全散给故旧”的话,心里莫名一动。“我看不像说笑!”老妪拍着大腿,竹匾里的艾草抖落几片叶子,“那人说‘一粒米都得按人头分’,跟你前阵子拦着粮铺老板多给孤儿秤两斤米的性子,一模一样!”魏征闻言,只是低头继续捆艾草,耳根却悄悄红了。他想起上个月,粮铺老板仗着米价涨了,故意克扣给孤儿们的口粮,是他堵在粮铺门口,拿着杆小秤一克一克地称,硬是让老板把缺的米补上了。 当时只觉得是该做的事,此刻被老妪一提,倒像是真应了天幕里的话。“对了魏郎君,”老妪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前几日你帮我孙子写的家书,他托人捎回些核桃,你尝尝。”布包里的核桃还带着山泥的湿气,显然是刚摘的。魏征正要推辞,老妪却不由分说地往他怀里塞:“拿着!你帮咱街坊写文书从不收钱,这点东西算什么?再说了——将来真当了大官,也好替咱老百姓说话。”他攥着温热的布包,看着老妪佝偻着背把艾草往竹匾里拢,忽然想起天幕里说他“正厅漏雨也不修”,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闷得发慌。此时的太极殿,气氛却不像市井那般轻松。天玄帝把刚写完的朱批往案上一放,金笔在砚台里碾出墨花:“徐贤,你说这魏征,现在该多大年纪?”侍立一旁的徐贤躬身道:“按天幕说的‘三岁丧母,五岁丧父’,估摸着也就二十出头。”他偷瞄了眼陛下的脸色,见龙颜虽沉,眼底却没怒意,又补充道:“巨鹿郡下曲阳县,臣这就着人去查,看是否有这么个学子。”天玄帝却摆手:“不必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他拿起案上天幕刚消失时,宫人抄录下的“愿为良臣,不为忠臣”八个字,指尖在“良臣”二字上反复摩挲,“这话无论看几遍,都记忆犹新。这样的人,真乃大乾之幸,朕倒要亲眼瞧瞧。”徐贤伺候陛下多年,还是头回见他第二次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如此上心,忍不住多嘴:“陛下,依老奴看,这魏征能有那般风骨,怕是跟早年的苦日子脱不开关系。您看他偷听课、抄书抄到指尖流血,这股子韧劲儿,寻常学子可没有。”天玄帝哼笑一声:“苦日子磨人,也养人。当年太祖皇帝不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温室里养不出松柏,这魏征,倒像是块经得住捶打的好铁。”他顿了顿,忽然道:“把太学的入学名册拿来。”徐贤连忙取来名册,天玄帝一页页翻着,目光在“巨鹿郡”三个字上停了停,忽然指着其中一行:“这个魏征,是不是就是天幕说的魏征?”名册上的名字旁写着“巨鹿郡下曲阳县,父早亡,母早亡,师从乡儒”,字迹娟秀,显然是录入官仔细写的。徐贤凑近一看,连忙点头:“正是!这学子去年在郡试中得了头名,因家贫未能赴京,还是当地县令上书举荐,才破例给了太学名额,只是至今尚未入学。”天玄帝指尖在名字上敲了敲:“为何未入学?”“听说是在长安打零工,攒盘缠呢。”徐贤答道,“还帮着别人抄录文书,听说字写得极好。”天玄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倒真是个闲不住的。传朕旨意,太学那边免了他的束脩,再拨些笔墨钱——告诉他,要想替百姓说话,先把书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