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言身体一僵。+8`6*z?h_o′n¨g·.-c!o*m,
原本的愧疚瞬间被疲惫和抗拒取代。
他轻轻抽回手:“妈,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他顿了顿,思绪飘得有些远,不知道是在提醒冯丽华还是自己,
“她会是我的妻子,也是小禹的……妈妈。”
冯丽华眼中的期盼瞬间熄灭。
她别过头,不再看陆嘉言:“我知道了,我以后也不会再说了,你走吧。”
陆嘉言站起身,后退一步:“妈,我先回去了。”
冯丽华听着消失在走廊的脚步声,恨恨地锤了床铺:“搅家精!”
*
郑南枝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打开灯,家里还是她出发前的模样。
做好的菜摆在桌上,用盘子盖着,米饭在灶上温着,是准备回来的时候直接吃的。
只是现在,灶里的炭火已经完全熄灭,只余下满厨房的冷清。
郑南枝在桌边坐下,弯腰的时候因为疼痛忍不住蹙了蹙眉。
她揭开盘子,底下是油渣,还有陆禹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都已经凉透了。
这样的饭菜,是她所能给陆禹的最好的,却被嫌弃了。
当初下定决心努力挣钱,除了想要在陆家挺直脊梁骨,也为了能够带陆禹离开。
可是陆禹屡次选择顾明珠,并对她表现非比寻常的亲昵,让她不禁有些心寒。;?三t叶o屋?2¢ ?追¤?]最£新e=)章}节?§
她曾宽慰自己,陆禹不过是个四岁多的孩子,不懂善恶黑白,谁给他糖吃,他就喜欢谁。
可是,这样的假设,凌驾于亲生母亲的生恩养恩,实在是让她难以接受。
在今晚之前,她曾坚定不移地想要带走陆禹。
可今晚之后,她犹豫了。
不是她不想要,而是在她付出所有努力之后,陆禹可能依旧不会选择她。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冯丽华,甚至是顾明珠去争抢陆禹。
她失了胃口,也不想花费精力去加热已经凉了的晚饭,站起身,去厨房洗干净手,又去了房间。
她来到床边的红木箱子前,在最底层翻出一个褪色的紫檀木盒。
打开来,里面静静躺着两副针灸用的针。
金针细若毫芒,在昏灯下流转着内敛温润的暗金光泽;银针寒芒内蕴,针体冷冽如霜雪。
包裹着针的明黄绸缎已经陈旧,缎面磨损处,依稀可见模糊的“御制”印记。
两副针,是奶奶给她的,说是明家祖上蒙受皇恩的见证。
昏黄灯光下,郑南枝指尖带着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抚过紫檀木盒里的两副针。
金针温润如旧日暖阳,银针冷冽似寒潭清辉。?s/s¨x¢i~a,o^s/h·u!o\._c′o~m¢
指腹下冰凉的触感,勾起她心底无限唏嘘。
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再用过这两副针了。
还记得,戴老爷子苍老而有力的手,带着她认穴、捻针,奶奶捧着她也看得头疼的医术,吃力地教她医学知识……
她似乎闻到,草药的气息弥漫在破旧却温暖的老宅,那时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淮城的繁华和陆家的门楣,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墙,隔断了她来时的路。
这救人的针,连同她的一身本事,也被一同锁在了这小小木盒里。
她被困在名为“陆嘉言妻子”和“孩子母亲”的牢笼里,被各种条条框框限制着,不得自由。
她侧身褪下半边衣衫,露出后腰一片骇人的青紫肿胀,冰冷的空气激得她皮肤一颤。
她先是用自配的药油倒在手心,用力搓热,然后艰难地反手将手掌贴上伤处。
刺痛让她瞬间弓紧了背脊,额角渗出冷汗。
她死死咬住下唇,没发出一声声音。
指腹沿着经络走向,一下又一下,按揉着穴位,只余额际突起的青筋,泄露着她的疼痛。
待药油完全吸收,郑南枝用指尖捻起一根细长银针,银针在酒精灯焰上划过,然后稳稳刺入腰阳关穴,接着是肾俞、委中……
每一针,动作精准却透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劲。
待她重新穿上衣服,身上的汗早已干透。
她把银针清洗干净,动作轻柔地重新锁紧箱子里。
只是这一次,眼里有了以往不一样的光彩。
*
霍家书房,厚重的橡木桌上铺着军事地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茄气息。
霍老爷子端坐主位,肩章上的将星在灯光下威严内敛。
霍凛斜倚在真皮沙发里,军装外套随意敞着,指尖把玩着一个银质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开合声。
霍明远轻轻敲了敲桌面:“这次任务完成得很漂亮,军部那几个老家伙都坐不住了。”
他向来紧抿的嘴角噙着笑,带着赞许,“上面发了话,想调你去首都。
如果去了首都,对你前途大有裨益。”
霍明远打了一辈子仗,是华国的开国功臣,后来因为发妻身体不好,便陪她回了淮城。
如今霍凛前途有更广阔的天地,他作为父亲,自然鼎力支持。
霍凛“啪”地合上打火机,掀起眼睫,目光透过烟雾,看向霍明远,语气懒洋洋的,却字字清晰:“水土不服,呆不惯。”
他的理由任性又随意,却也符合他一贯散漫的性格。
但霍明远是何许人也,霍凛眼中一闪而过的波澜自然没躲过他的眼睛。
他向前微微侧了侧身,像是不经意般:“你的前途,我相信你能挣,但你的终身大事呢?”
他顿了顿,“五年前,你兴冲冲发电报回来,说遇上了喜欢的姑娘,任务结束就娶她,结果……”
他目光锐利又慈爱地锁住霍凛,“没等到你把人姑娘带回来,却是你忽然接受S级任务的消息。
这五年是怎么九死一生,我相信你心里清楚,但是……”他的眼中浮现难得的心疼,“为了一个姑娘,差点把命给交代了,值得吗?”
霍凛把玩打火机的指尖微微一顿,书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一般。
他的眼睫颤抖,脸上散漫的笑意还在,眼底却浮现一抹痛色。
他知道,自己当年接下任务,对霍明远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
他是他最小的儿子,从小挨的打最多,却也是最得宠爱。
以霍家的权势,他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登上别人这辈子也到达不了的高度,完全没有必要拿命去拼前程。
而他那时,不过是心灰意冷之际,想要证明自己不比陆嘉言差罢了。
他抬眼,强行被压下的情绪,在此刻翻涌——有痛楚、不甘,和近乎偏执的决绝。
他的声音不高,透露出从未见过的脆弱:“爸,我不甘心。”
他指尖弹开打火机的翻盖,幽兰的火苗的他手中窜起,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的语气又恢复了以往混不吝的冷淡,唇边却噙着嗜血的笑,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这五年都没能死成,这口气,我得顺。
就算不是我的……抢也得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