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零^点-墈+书· !哽?歆·罪\全~
京城别院的厢房里,锦被柔软,带着好闻的皂角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可徐老二却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被子太软,这屋子太空,这夜晚太静。
静得让他心慌。
他睁着眼,望着头顶精致的雕花床梁,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儿子有出息了,他是该高兴。
可他这个当爹的,除了高兴,还能做什么?
吃儿子的,喝儿子的,住着朝廷大官的宅子,让丫鬟伺候着……
他一个西肢健全的大男人,手能挑肩能扛,怎么就活成了一个废物?
胸口那股别扭劲儿,越来越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轻轻推了推身旁的王翠莲。
“翠莲。”
“嗯……”王翠莲睡得正香,含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
“翠莲,醒醒。”
徐老二又推了她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王翠莲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见丈夫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咋了当家的?做噩梦了?”
徐老二摇摇头,喉结滚动了一下,艰涩地开口:“翠莲,我……我想回村了。~1~8,5.t`x,t-.!c¢o¨m^”
王翠莲的睡意瞬间跑了个精光。
她撑起身子,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男人。
今天他就跟丢了魂一样,人前强颜欢笑,人后唉声叹气。
这京城的富贵,于他而言,他享受不了。
“行。”王翠莲没有多问,只是伸手握住他粗糙的大手,“我陪你一起回去,这儿……我也待不惯。”
“不行!”徐老二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你不能走。”
王翠莲一愣:“为啥?”
“咱们都走了,飞儿咋办?你在他心里安心。”
徐老二攥紧了她的手,“再说,弟媳妇那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你得留下来,搭把手照看着。”
“总不能真让丫鬟伺候月子吧?不放心。”
王翠莲沉默了。
丈夫说的都在理。
可她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
“那……那也得跟飞儿说一声啊,咱们就这么走了,孩子得咋想?”
“不能说!”
徐老二的声音陡然急切起来,“千万别告诉飞儿!他知道了,肯定不让我走。·鑫^捖·夲^鉮+颤? -勉¨肺·越*渎~”
他咬咬牙,凑到妻子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了。
“翠莲,你听我说。咱们一家老小,吃王侍郎的,住王侍郎的,这算怎么回事?”
“传出去,人家会怎么说飞儿?说他攀附权贵,带着一家子乡下亲戚打秋风?这对他的名声不好!”
“儿子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不能因为咱们,让他被人戳脊梁骨!”
这一句话,彻底击中了王翠莲的软肋。
是啊。
他们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在乎儿子的前程。
在乡下,他们是儿子的依靠。
到了这京城,他们反倒成了儿子的累赘。
王翠莲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她不再说话,只是反手用力抱住了丈夫。
黑暗中,夫妻二人紧紧相拥,谁都没有再开口。
良久,徐老二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睡吧,天快亮了。”
王翠莲松开手,没开灯,就着月光,轻手轻脚地爬下床。
她从箱笼里翻出一件半旧的粗布衣裳,又取了些碎银子,用布包好,再装上两个昨儿赶路剩下的白面馒头,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袱。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徐老二默不作声地穿好衣服,接过包袱。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妻子,眼圈一红,扭头便走,没有半分迟疑。
门被轻轻拉开,又被轻轻带上。
王翠莲站在黑暗中,望着丈夫的背影消失在院墙的阴影里,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
当家的,你可千万要好好的啊。
……
两日后,江州地界。
官道上,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正是偷偷离开京城的徐老二。
他衣衫沾满尘土,脸上带着疲色,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遥遥望见了清水县的轮廓,他却脚下一转,拐上了另一条岔路。
那条路,不通向村子。
他没有回家。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渐渐热闹起来,人声鼎沸。
一块空地上,旗幡招展,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大字——“兵”。
旗下,几名穿着制式皮甲的军官坐在长桌后,面前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些衣衫褴褛却身强力壮的汉子。
“征兵!朝廷征兵!”
“募兵三千,开赴北狄!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凡应征入伍者,赏银五两!安家费三两!每月军饷一石米!”
一名嗓门洪亮的校尉,正站在高台上声嘶力竭地吼着。
徐老二站在人群外,听着那极具诱惑力的征兵条件,攥紧了拳头。
他不是为了那几两银子。
也不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
他只是……
不能像个废人一样,被儿子养着。
他也要有自己的营生,也要能挺首腰杆,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种地,只能糊口。
做木工,赚的是辛苦钱,慢。
唯有从军,以命相搏,才有可能博一个出身,给儿子一个助力,而不是拖累!
他挤开人群,径首走到了那张长桌前。
负责登记的文书抬起头,懒洋洋地打量了他一眼:“姓名,籍贯,年庚。”
徐老二挺首了胸膛。
“徐有成,江州府下河村,年三十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