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砂砾扑打窗棂，李氏宗祠内的烛火在铜制灯罩中摇曳不定。^k¨a·n?s￠h.u·h_e,z_i_.+c·o*m·李嘉枯槁的手指叩击着刻满星图的青铜案几，每一声轻响都似敲在李玉心上。老人望着案头袁绍的退兵文书，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各路诸侯再心怀鬼胎，可董卓悬在洛阳的屠刀一日不除，他们便一日不敢撕下讨贼的遮羞布。"
李玉将热茶推到叔父手边，茶汤映着老人深陷的眼窝："可酸枣会盟时，众人皆作壁上观..."
"此一时彼一时！"李嘉剧烈咳嗽着按住胸口，指缝间渗出的血丝染红了帕子，"董卓火烧洛阳、迁都长安，己将汉室宗庙付之一炬。如今他裹挟天子西逃，关东诸侯若再按兵不动，便是坐实了'不忠不义'的骂名。"他突然起身，苍老的身影在族谱墙上投下巨大阴影，"且看那董卓，驱赶百万百姓随行，沿途尸骸枕藉，此等暴行反倒成了诸侯出兵的'天赐良机'。"
李玉若有所思地抚过佩剑："如此说来，讨董仍是大势所趋？"
"正是！"李嘉猛地展开羊皮舆图，长安与洛阳之间的潼关要塞被朱砂重重圈起，"但这盘棋里，真正能看清局势的又有几人？"他的指甲划过益州方向，"刘焉坐拥蜀地天险，筑造'天子乘舆'的僭越之举早己传遍天下。~如^蚊^王? ~已?发¨布?最^薪/蟑*洁-可他既无高祖斩白蛇的魄力，麾下又无韩信点兵、李超筑城的能臣——蜀道虽险，困得住他的野心，却困不住益州豪强的算计。"
李玉想起在联军中听闻的传闻：刘焉为立威诛杀州中大族，却导致东州兵与本土士族矛盾激化。此刻再看叔父指尖划过的江州、剑阁，恍若看见重重关隘背后暗藏的刀光剑影。
"至于袁家兄弟..."李嘉冷笑一声，烛火将他的皱纹照得如沟壑纵横，"袁绍要占据冀州，表面上广纳贤才，实则唯世家地位是举，此等心胸如何容得下天下？袁术更不必说，奢靡无度耗尽南阳钱粮，如今连粮草都要克扣孙坚——这般冢中枯骨，迟早要为贪欲付出血价。"
说到孙坚，老人的神色稍稍缓和："孙武后人确实有万夫不当之勇，汜水关斩华雄、梁东破吕布，此等战功足以震慑群雄。"他突然重重一叹，"可惜孙文台骨子里的傲气太重，轻视世家大族，又与袁术纠葛太深。*天*禧￠晓!税.网^ _已·发￠布+罪^歆+漳′结/若不能放下身段招揽士人，即便勇冠三军，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李玉想起酸枣会盟时，孙坚与袁术因粮草争执的场景。那位江东猛虎当众摔碎酒碗，虎目圆睁怒斥袁术的模样，与此刻叔父口中"困于人情"的将领渐渐重叠。
"倒是刘备..."李嘉的手指停在豫州地界，"此人以仁义为旗，白身起家却能聚拢关张赵这般虎将，足见其魅力。"老人突然剧烈咳嗽，待喘息稍定才继续道，"可他辗转半生仍无立足之地，缺的不是仁德，而是管仲那样能安邦定国的大才。若此等大才终究是无根之木。"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声，己是丑时三刻。李玉望着舆图上荆州的位置，那里被叔父用墨笔标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刘表单骑入荆州，依靠蒯良、蒯越定计诱杀宗贼，又娶蔡瑁之妹笼络豪强。看似掌控八郡，实则一举一动都被黄、蔡、蒯三家掣肘。"李嘉的声音带着几分怜悯，"景升公治世能为贤牧，乱世却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李玉正欲开口，却见叔父苍老的手掌突然覆盖在兖州之上。那里的朱砂印记最深，边缘还晕染着未干的墨迹："纵观天下，唯有曹操最具问鼎之姿。"李嘉的眼神突然明亮起来，仿佛回光返照，"刺杀董卓时的孤勇，陈留起兵时的果决、唯才是举的方略...此人有吞吐天地之志，更难得的是懂得顺势而为。"
"但他生性多疑，又太过自负。"李玉想起曹操误杀吕伯奢一家的传闻，眉头微微皱起。
"所以他需要一场刻骨铭心的挫败！"李嘉猛地抓住侄儿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老人剧烈喘息着，浑浊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玉儿，如今曹操在东郡立足未稳，既要抵御黑山贼，又要防备袁绍南下。此时若率赵郡精锐驰援，岂不比日后'锦上添花'更能结下生死之谊？"
李玉心中猛地一动。他想起酸枣会盟时，曹操在营帐中与他彻夜长谈的场景。那时的曹孟德指着舆图上的兖州，眼中燃烧着让他至今难忘的野心："天下大乱，正是英雄辈出之时。李公子，你我皆为破局之人！"此刻叔父的话语与记忆重叠，竟让他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可是赵郡乃父亲留下的根基..."
"守基业不是固守城池！"李嘉突然起身，却因动作太急险些摔倒。李玉慌忙扶住，触到老人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浸透。"当年李信将军筑城陇西，靠的不是高墙深垒，而是与百姓同生死的情谊。"老人颤巍巍指向祠堂外，"你去看看城外的屯田，听听百姓的歌谣——真正的根基，在人心！"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管家捧着一封密信疾步而入："老爷！洛阳急报，董卓部将李傕、郭汜在弘农郡大肆劫掠，百姓死伤无数！曹操己在己吾起兵，号召诸侯西进！"
李嘉与李玉对视一眼，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缓缓抽出祖传的青铜剑，剑身上二十八星宿图在烛光下流转："去吧，带着赵郡的儿郎们。记住，雪中送炭的情谊，胜过千金盟约。"
“你叔父我的时间也不多了，陇西这块地，就交给我和澈儿了（李嘉的孙子，后面会提到）”
李玉单膝跪地，接过寒光凛冽的古剑。祠堂外，陇西的夜风裹挟着祁连山的雪意扑面而来，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一片寒鸦。他望着叔父染血的衣襟和坚毅的眼神，忽然明白：这乱世之中，真正的明主需要磨砺，而李氏一族，或许正是要成为那把雕琢璞玉的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