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清音阁,西斜的日头将几人的影子拉得修长。`微`趣^小,税·网! ′免\废_越¨黩_
郑玥抱着新得的琵琶,步履轻快地踩着青石板上的残雪,每一步都让锦囊上的金铃发出细碎的声响。
"小心台阶。"薛环虚扶了一下她的肘弯,指着前面被踩得发亮的石阶,"这里雪化成冰,最是滑脚。"
杜明远在后面笑道:"环弟倒是细心。这丫头往年冬日里贪玩不知在雪上摔过多少回。"
正说着,忽闻一阵甜腻香气飘来。
街角处,一个头戴青巾的老妪正支着炭炉烤栗子,铁锅里圆滚滚的栗子"噼啪"爆开,露出金黄的果肉。
"刚炒的糖栗子,三位贵人尝个鲜?"老妪用铜铲敲着锅沿,每敲一下就有栗子自动跳进竹篓里。
郑玥看得入神,薛环己经掏出荷包:"老妈妈,来三包。"
接过油纸包时,一颗栗子突然蹦到他袖口上,烫得他"嘶"了一声。
"薛哥哥没事吧?"郑玥急忙用帕子去接,却见薛环手腕一翻,那颗栗子竟稳稳落在他掌心。
他笑着剥开栗壳,金黄的果肉在夕阳下像块琥珀:"趁热吃最香。"
转过街口,喧闹声骤然大了许多。这里临近西市,各色摊贩挤挤挨挨。
一个卖傀儡戏的艺人正在表演《兰陵王入阵》,三尺高的木偶在他手中活灵活现,引得孩童们尖叫连连。
"让一让!让一让!"几个挑夫扛着巨大的漆箱穿过人群。?微?趣¢暁¢税¨王^ ¢蕞^新¨彰/截′哽¨薪\筷-箱缝里漏出几缕孔雀尾羽,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蓝绿色。
杜明远护着妹妹避到路边:"这是西域来的百戏班子,听说今晚在平康坊有夜场。"他忽然压低声音,"那领头的胡人,腰间别的是真刀。"
薛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个虬髯大汉正在指挥卸货,腰间弯刀鞘上镶着红宝石。
似是察觉到视线,那胡商突然转头,碧绿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闪着光。
郑玥不自觉往兄长身后躲了躲,怀里的琵琶发出"铮"的轻响。
那胡商却咧嘴笑了,露出颗金牙,从货箱顶上取下个小布包扔过来:"给小娘子的见面礼!"
薛展眼疾手快接住,展开是串琉璃手钏,七色珠子在阳光下流转如虹。"这..."他迟疑地看向薛环。
"收下吧。"薛环朝胡商拱手致谢,低声道,"西域人最重面子,推辞反倒不好。"
说着亲自给郑玥戴上,琉璃珠衬着少女雪白的腕子,倒像是专为她打造的。
再往前走,空气中渐渐混入孜然与茴香的辛辣。
波斯邸前的空地上己经支起十几个帐篷,穿着各色服饰的胡商正在叫卖。
有个大食人蹲在毯子上,面前摆着水晶瓶装的各色香料,深红的番红花在最显眼的位置。
"快看那个!"郑玥突然拽住薛环的袖子。,吴/4\看·书~ `追~嶵?欣.彰/劫?
只见两个昆仑奴正抬着面巨大的铜镜走过,镜面磨得如同静水,照得路过的人影纤毫毕现。
更奇的是,镜框上嵌着会转动的银铃,每走一步就发出泉水般的声响。
杜明远摸着下巴:"这镜子倒是稀罕,不知要价几何..."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十几个赤膊壮汉抬着个包金镶玉的华丽舞台缓缓而来。
台子西角立着鎏金火盆,烈焰腾空处,隐约可见两个纤细的身影正在舒展肢体。
"是胡旋舞娘!"周围有人惊呼。薛环护着郑玥退到茶肆檐下,低声道:"我们就在这儿看,前排太挤。"
卖胡饼的小贩趁机挤过来,托盘上摞着刚出炉的芝麻馕。
薛环买了几张,掰开时热气裹着麦香扑面而来。郑玥小口咬着馕饼,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逐渐搭起的高台——那里,第一声羯鼓己经撼动了暮色。
羯鼓声如骤雨初降,两个身着金纱的胡旋舞娘踏着鼓点跃上高台。
她们足踝上缠着的银铃串随步伐叮咚作响,在暮色中划出流星般的轨迹。
"这鼓点..."郑玥不自觉地跟着节奏轻点脚尖,怀里的琵琶弦微微震颤,发出清越的和鸣。
薛环侧身挡住拥挤的人潮,低声道:"龟兹乐调,每七拍转一次韵脚。"
他指了指台侧击鼓的乐师,"那面绘着火焰纹的答腊鼓,是用雪山羚羊皮蒙的,音色特别清亮。"
舞娘突然一个急旋,石榴裙"唰"地绽开,竟从裙褶里飞出无数细碎的金箔。
郑玥仰头望去,那些金箔在夕阳余晖中如同活物般盘旋,最后竟拼成个西域文字的图案。
"是'福'字!"前排有人惊呼。杜明远踮脚细看:"龟兹文写法,我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
鼓声渐急,舞娘们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
其中一人突然解下臂钏抛向空中,那金钏在空中不断分裂,竟化作十几只鎏金雀鸟,扑棱着翅膀绕场三周,最后纷纷落在看客们肩头,郑玥的肩头也落了一只,几人细看才知是精巧的机关木雀。
"送给有缘的朋友们。"舞娘用带着异域腔调的官话笑道,碧绿的眼眸在面纱后若隐若现。
人群爆发出喝彩声,郑玥却羞得耳根通红。
那些木雀在她肩上轻轻啄食她发间的珍珠,发出"嗒嗒"的声响。
薛环笑着帮她取下,发现雀喙竟能开合,每只嘴里都衔着粒胡椒大小的红宝石。
"西域幻术果然名不虚传。"杜明远接过一只木雀细看,"这机关做得比工部的还精巧。"
表演渐入高潮,舞娘们解下七彩纱绫抛向空中。
那些轻纱如有生命般在暮色中舒展,最后竟在人群上方织成个穹顶。
透过半透明的纱帐,可见星光己经开始闪烁,与地上的火光交相辉映。
"宵禁钟要响了。"薛展突然凑到薛环耳边低语。
远处传来隐约的钟鸣,坊门处的武侯己经开始清道。
杜明远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台上:"可惜父亲让在宵禁前带阿玥回家,看不到压轴的飞天舞了。"
暮鼓声里,西市大街的灯笼次第亮起。
郑玥抱着琵琶走在中间,发间金蝶映着琉璃灯光,在额前投下细碎的光斑。
路过一家脂粉铺子时,她忽然停下脚步——橱窗里摆着套青瓷妆盒,盒盖上用金粉绘着幅《踏雪寻梅图》。
"可是喜欢这个?"杜明远顺着妹妹的目光看去,"年后去弘文馆时,正好可以装些笔墨。"
"弘文馆?"薛环闻言转头,"明远兄也要去?"
杜明远笑着点头:"父亲己经打点好了。听说环弟也是圣上刚恩准入学的?"
他拍了拍薛环的肩膀,"这下好了,咱们可以作伴。我选了《礼记》课,你呢?"
薛环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我正愁没有相熟的同窗。选了《春秋》,听说李祭酒亲自授课。"
他看向郑玥怀里的琵琶,"阿玥若来听琴艺课,弘文馆后院的焦尾琴最适初学。"
郑玥耳尖微红,低头拨弄了下琵琶弦。
西弦一声如珠落玉盘,惊起了檐角栖息的麻雀。
那小雀扑棱棱飞过灯笼海,翅膀尖儿扫过最高处的那盏走马灯,灯上绘着的嫦娥竟似要乘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