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粘稠的、充满了暴风雨前压抑的死寂,取代了之前的扭曲噪音,沉重地笼罩着整个神祠。·l¢o·o′k¨s*w+.!c-o′m,言灵之面静静地躺在泥浆中,惨绿的光芒如同垂死毒蛇的眼睛,危险地、缓慢地明灭着。其上那些扭曲的符文不再疯狂闪烁,而是如同活物般在暗沉的木质表面缓缓蠕动、盘绕,散发出一种冰冷而怨毒的耐心,如同猎手在等待猎物彻底失去反抗之力。
陈默瘫在冰冷的泥浆里,身体如同被拆散了又重新草草拼凑起来的破败木偶。七窍中流出的鲜血在泥污的脸上划出几道刺目的暗红痕迹。右肩的伤口在刚才空间扭曲的反复蹂躏下,变得更加恐怖,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呈现出诡异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的焦黑色,丝丝缕缕粘稠的黑气(阴毒邪力)正不受控制地从中逸散出来。
两个音节的吟唱,强行剥离韵律核心的灵魂冲击,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点生命力。源初碎片的光芒在心口处微弱得如同萤火,随时可能熄灭。阴毒邪力失去了所有压制,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在他残破的经脉中疯狂肆虐,冰冷麻痹的感觉己经蔓延到了胸口,每一次心跳都变得异常艰难、沉重。
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的深渊边缘沉浮,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
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
兽皮残页上那戛然而止的“三……”,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生与死之间。静默咒残缺不全,两个音节只能换来这短暂的、充满恶意的喘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言灵之面正在疯狂地汲取着神祠内残存的混乱傩力,如同一个即将被点燃的炸药桶,积蓄着下一次更加恐怖、足以彻底湮灭一切的爆发!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他尝试着再次凝聚灵觉,去感应祭坛基座深处的“地藏”余烬。但那温润的波动己经微弱到了极致,如同即将燃尽的蜡烛,再也无法为他提供指引和力量。*咸¢鱼_看^书¨ !哽·薪`醉_哙+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
爷爷的印记……百面堂的黑暗……源心的饥饿悲鸣……所有未解的谜团,都将随着他在这黑暗地底的彻底消亡而沉沦……
不甘!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默濒临沉寂的灵魂深处!烧灼出最后一点炽烈的火星!
不!不能放弃!就算死,也要撕下这怪物一层皮!
他的目光,猛地落在了自己仍在缓缓渗血的左手上。刚才抠挖石碑、抓握兽皮残页,指甲早己翻卷,指尖血肉模糊,此刻正混合着泥浆,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珠。
血……
一个近乎自毁的、却又闪烁着疯狂灵光的念头,如同划破永夜的彗星,瞬间照亮了他绝望的脑海!
声音……言灵之音……其本质是力量与规则的载体!而载体,不仅仅是声音!
古傩之术,血亦可为引!魂亦可为媒!
既然声音的吟唱无法完成残缺的咒语……那就用血!用自己的生命精魂为墨,以这言灵之面为符纸,将最后残缺的静默咒……强行“写”上去!以血为引,以魂为祭,完成这最后的封印!
这是赌命!赌上自己残存的所有生命和灵魂!一旦失败,他将被言灵之面彻底吞噬,魂飞魄散!但若成功……
陈默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厉芒!那光芒中,没有恐惧,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不再犹豫!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点力量,强行驱动早己麻木的左手!
动!
左手的手指,在泥浆中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指尖的伤口再次被撕裂,温热的鲜血混合着泥浆,顺着指尖缓缓滴落。
目标——泥浆中那半张明灭着惨绿光芒的言灵之面!
他的动作异常缓慢,仿佛在推动一座大山。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阴毒噬骨的冰寒。意识在剧痛的冲击下剧烈摇晃,视野阵阵发黑。-暁.税¨宅~ \首`发-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崩裂的剧痛刺激着最后的清醒。
近了……更近了……
染血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冷、布满蠕动符文的木质面具!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面上!一股狂暴的、充满恶意的混乱意念,顺着指尖接触点,如同高压电流般狠狠冲击而来!试图摧毁他的意志,污染他的精血!
“呃啊!” 陈默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颤抖!但他没有退缩!反而将全部濒临溃散的意志,连同心口源初碎片最后一点守护之光,全部凝聚在指尖那一点精血之中!
以血为笔!以魂为念!
他无视那狂暴的意念冲击,无视灵魂被撕扯的剧痛,用尽生命中最后的气力,驱动着染血的指尖,在言灵之面那冰冷、蠕动、布满扭曲符文的表面上,极其艰难地、一笔一划地……“书写”起来!
书写的,不是文字!而是……韵律!是“意”!
他回想着兽皮残页上“吽(hōng)”与“唎(lī)”的字符形态,回想着自己剥离它们韵律核心时的灵魂震颤,回想着那份沉稳的镇压与逆转的轨迹!他将自己对这两个音节所蕴含力量的全部理解、全部祈愿,以及对后续残缺咒语的推演和渴望(“三”之后的音节,他推演其应是一种“合”与“寂”的力量),全部灌注于指尖的精血与意念之中!
第一笔!沉稳!厚重!如同山岳落地!对应“吽(hōng)”!
暗红的血线在惨绿符文的间隙艰难地延伸,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暗金光泽(源初碎片与“地藏”余烬的融合)!
第二笔!清越!逆折!如同利剑破空!对应“唎(lī)”!
血线带着奇异的颤痕,与第一笔相交,形成一个小小的、蕴含着冲突与平衡的节点!
第三笔!陈默的意念凝聚到了极致!他推演着,渴望着!那未知的、代表“合”与“寂”的最终音节!他将自己对“静默”的全部渴望,对终结这混乱的终极祈愿,全部倾注于这最后一笔!
指尖的血液几乎流尽!灵魂的光焰燃烧到了顶点!
他驱动着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在血线相交的节点之上,画下了一个小小的、向内收敛的、如同归于虚无的……螺旋!
嗡——!!!
就在这最后一笔完成的瞬间!
整个言灵之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强光!惨绿与暗红(陈默的血)疯狂交织、冲突、湮灭!
面具剧烈地震动!其上所有原本缓缓蠕动的扭曲符文,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蛇,疯狂地扭动、尖啸、试图抵抗这来自血脉与灵魂的终极封印!
“不——!!!” 一个充满了无尽怨毒、不甘与毁灭欲望的意念尖啸,如同亿万根冰锥,狠狠刺入陈默的灵魂深处!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言灵之面真正完整的“声音”!
神祠内的空间再次剧烈波动起来!光线疯狂扭曲!祭坛基座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但这一次,陈默以血魂书写的、那三道蕴含着“静默咒”韵律真意的血符,如同三根烧红的钉子,死死地钉在了面具的核心!
血符散发出强烈的暗金光芒(源初与地藏的力量),与面具本身的惨绿邪光激烈交锋!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无声的能量爆鸣!
血符的光芒虽然被惨绿邪光不断压制、侵蚀,变得黯淡,却异常坚韧,死死地钉在那里,如同风暴中永不熄灭的三点星火!它们强行干扰、阻塞着言灵之面核心力量的运转!那毁灭的意念尖啸被强行打断、扭曲!
空间的扭曲波动在血符的钉刺下,如同被扼住七寸的毒蛇,剧烈地挣扎、翻滚,却始终无法彻底爆发!
僵持!惨烈的僵持!
陈默趴在泥浆中,左手无力地垂落在面具旁,指尖的伤口早己不再流血,仿佛所有的精血都己耗尽。他的意识在灵魂与面具力量激烈交锋的震荡中,如同狂风中的落叶,飘摇欲散。源初碎片的光芒微弱到了极致。阴毒的冰寒己经蔓延到了脖颈。
他死死睁着眼睛,布满血丝的瞳孔倒映着那三枚在惨绿邪光中顽强闪烁的血符,倒映着那疯狂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的言灵之面。
结束了……吗?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
那三枚由他生命精魂书写的血符,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灵魂之火的即将熄灭,骤然爆发出最后一点、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璀璨光芒!
嗡——!!!
三道血符的光芒瞬间连成一片!化作一个向内收缩、归于沉寂的暗金光环,猛地向内一合!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被投入冰水!
言灵之面上疯狂爆发的惨绿邪光,在这暗金光环的终极合拢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掐灭!瞬间——彻底消失!
面具上所有扭动挣扎的符文,如同失去了所有活力,瞬间凝固、黯淡、重新变回冰冷死寂的刻痕!
神祠内剧烈的空间波动,如同退潮般瞬间平息!扭曲的光线恢复正常,沸腾的泥浆沉寂下来。
绝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寂静。
如同万物归墟,一切声音都被彻底抹除。
那半张言灵之面,静静地躺在泥浆里,如同最普通的、腐朽的木头,再无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再无一点邪异的气息。
成功了……真正的……静默。
陈默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随即,那最后一点支撑的意识,如同燃尽的蜡烛,彻底熄灭。他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只有心口处,源初碎片残留的最后一丝微弱暖意,如同风中残烛,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断绝。
死寂的神祠中,唯有泥浆深处那半张归于平凡的面具,和他身边那页记载着残缺希望的焦黑兽皮,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以血魂为祭的静默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