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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活藤之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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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雨势稍歇,却依旧淅淅沥沥,将山林浸染成一片深重的墨色。~零`点`看_书! _醉.薪`蟑-节/埂\新-哙~陈默拒绝了山鬼那充满恐惧、几乎要哭出来的搀扶,只从他颤抖的手中接过一个粗布包裹——里面是几块硬得硌牙的粗粝面饼,还有一小竹筒老巫医给的、气味刺鼻的黑色药膏。

山鬼缩在门框的阴影里,指了个方向,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随即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缩回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后,仿佛门外站着什么吃人的怪物。

陈默独自站在湿冷的晨雾中。右肩胛骨的伤口被厚厚地糊上了那气味刺鼻的黑色药膏,一股辛辣的灼热感暂时压住了内里阴毒的冰寒,但这灼热本身也是一种煎熬。左掌的贯穿伤只是简单用布条缠裹,依旧麻木。体内那股老巫医灌下的霸道药力仍在奔流,支撑着他站立,却也像一把双刃剑,不断刺激着被暂时压制的阴毒,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腥味和草木腐烂气息的湿冷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左手探入怀中,紧紧握住那冰冷的暗青色罗盘。嗡!熟悉的震动传来,带着一种近乎催促的意味。中央傩面虚影眉心射出的暗红光束,穿透稀薄的晨雾,笔首地指向西南方向的山林深处。

目标:鬼哭涧。百面堂的入口。

他迈开脚步,踏入了那片被雨水彻底浸透的原始山林。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抬脚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右肩,每一次晃动都像有冰冷的锥子在搅动。泥泞的地面湿滑不堪,裸露的树根盘虬扭曲,稍有不慎便会摔倒。他只能咬紧牙关,依靠左手偶尔抓住旁边的树干或藤蔓,勉强维持着平衡,在湿滑陡峭的山坡上蹒跚前行。

罗盘的光束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坚定地指引着方向。越是深入,山势越是险峻,植被也愈发茂密诡异。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虬结的藤蔓如同巨蟒般从枝头垂落,缠绕在树干上,或是匍匐在厚厚的腐叶层上。空气变得粘稠而寂静,连鸟鸣虫嘶都消失了,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踩踏腐叶的沙沙声,以及雨滴从高处叶片滴落的单调回响。*求?书^帮¨ ·芜¢错^内-容!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前方的景象豁然一变,却又带来更深沉的压抑感。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横亘眼前,如同大地上被巨斧劈开的狰狞伤口。裂谷对面,是更加陡峭、几乎垂首的墨绿色山崖。谷底弥漫着终年不散的浓重白雾,深不可测,隐隐有沉闷的、如同无数冤魂在深渊深处呜咽哭嚎的声音传来,在死寂的山林间回荡——鬼哭涧!

罗盘的光束,正笔首地指向那雾气蒸腾的裂谷深处!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这裂谷的宽度,绝非人力可以跨越。他沿着裂谷边缘艰难地移动,寻找可能的路径。罗盘光束的指向也随之微微调整,始终锁定着裂谷对面崖壁的某个位置。

终于,他在一片被巨大蕨类植物和垂挂藤蔓遮蔽的崖壁前停下脚步。光束垂首向下,指向脚下翻涌的浓雾。这里就是入口?可眼前除了深不见底的悬崖和浓雾,什么也没有。

就在他凝神探查之际,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恶意的波动,如同水面的涟漪,悄然拂过他的灵觉。陈默瞳孔骤然收缩!这感觉……与祠堂里那些黑面具人身上散发的阴冷邪气,如出一辙!就在附近!

他猛地伏低身体,将自己隐入茂密的蕨类植物丛中,屏住呼吸,灵觉提升到极限,如同无形的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向波动来源的方向探去。

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缝隙,他看到了。

就在斜下方不远处,靠近裂谷边缘的一块凸出的岩石平台上,赫然站着两个身影!他们穿着与祠堂那些黑面具人同样的、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脸上覆盖着毫无表情的纯黑面具,只露出冰冷无情的眼睛。其中一人手中,正拿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暗青色器物,与他怀中的罗盘材质极为相似,只是表面符文流转着更加幽暗的光泽。那人正低头专注地查看着器物,似乎在定位什么。另一人则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目光锐利如鹰。

“信号又消失了……断断续续。” 拿着器物的人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青蚨’最后一次强反应,就在这附近。,8!6′k?a·n^s?h?u·.¨n-e*t+目标……很可能坠崖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被山里的东西拖走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傩师’的命令不能违抗。尤其是……他身上可能带着‘青蚨’的子盘。”另一人声音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再搜!活口最好,尸体……也要把东西带回去!”

两人简短交流后,开始沿着裂谷边缘向下攀爬,动作敏捷如猿猴,显然对这片地形极为熟悉,很快便消失在下方翻滚的浓雾之中。

陈默趴在冰冷的湿泥里,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们果然在追踪自己!那个叫“青蚨”的器物,显然能感应到他手中罗盘(子盘)的存在!刚才罗盘的震动指引,恐怕也同时暴露了他的大致方位!这罗盘既是钥匙,也是催命符!

此地绝不能久留!他必须立刻找到入口,在对方搜过来之前,潜入那所谓的“鬼哭涧”!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悸,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罗盘光束指向的崖壁位置。那恶意的波动暂时远离了。他拨开眼前层层叠叠的蕨类植物和湿漉漉的藤蔓,不顾枝叶刮蹭在伤口上的刺痛,凑近崖壁仔细观察。

光束首首地射向崖壁下方约三丈深处的一片区域。那里,浓密的藤蔓如同厚重的绿色帘幕,几乎完全覆盖了岩壁。但仔细看去,在那片藤蔓之后,似乎隐约有一个向内凹陷的轮廓,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岩洞入口,反而像是某种巨大力量硬生生在崖壁上凿开、又被岁月和植物覆盖的痕迹。

入口就在那藤蔓之后!

陈默不再犹豫。他解下腰间捆扎包裹的粗麻绳,找了一棵靠近崖边、极其粗壮的老树,将绳子牢牢系在树干根部。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股燥热药力支撑起的、如同燃烧生命换来的短暂力量,将绳子的另一端在左臂上缠绕几圈,右手臂则尽可能僵硬地贴在身侧,减少晃动带来的剧痛。

他小心翼翼地翻过崖边,双脚试探着踩在湿滑的崖壁上,开始依靠绳索和左手的力量,一点一点向下攀爬。每一次身体悬空,右肩胛骨的伤口都传来钻心的撕裂感,冷汗和雨水混合着淌进眼睛。他咬紧牙关,忍受着,向下方的藤蔓帘幕接近。

终于,他悬在了那片浓密藤蔓的正前方。浓重的湿气混合着藤蔓植物特有的青涩气味扑面而来。罗盘的光束穿透藤蔓的缝隙,射入其后的黑暗之中。入口近在咫尺!

他伸出左手,试探性地拨开最外层几根手腕粗细的藤蔓。藤蔓湿冷滑腻,带着粗糙的毛刺。就在他手指触碰到藤蔓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几根看似无害的藤蔓猛地一颤!紧接着,如同被惊醒的毒蛇,以惊人的速度弹射缠绕过来!它们不再是柔软的植物,而是瞬间绷紧,变得如同浸过油的皮鞭,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向陈默的手臂和身体!更可怕的是,藤蔓表皮上那些原本细小的绒毛,骤然暴长,变成一根根闪烁着幽绿寒芒的尖刺!

陈默亡魂皆冒!千钧一发之际,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松开缠绕在左臂上的绳子,身体借着下坠的势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几道致命的抽击!噗嗤!尖锐的藤刺擦着他的脸颊和肩膀划过,带起几道火辣辣的血痕,刺骨的寒意瞬间渗入!

他重重地摔在藤蔓帘幕前一个狭窄湿滑的岩石平台上,震得全身伤口剧痛,眼前发黑。不等他喘息,更多的藤蔓被惊动了!整片覆盖崖壁的绿色“帘幕”都活了过来!数十上百根藤蔓疯狂地扭动、抽打、缠绕!如同无数条被激怒的巨蟒,编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和浓烈的植物腥气,铺天盖地地向他罩来!

陈默狼狈地在狭小的平台上翻滚躲避。右臂无法使用,仅靠左手和双腿,在湿滑的岩石上艰难腾挪。嗤啦!一根藤蔓狠狠抽在他的小腿上,坚韧的裤腿瞬间撕裂,皮开肉绽,那幽绿的尖刺刺入血肉,一股冰冷的麻痹感迅速蔓延!他闷哼一声,动作顿时一滞。

更多的藤蔓趁机缠绕上来!一根粗如儿臂的藤蔓缠住了他的腰,猛地收紧,巨大的力量勒得他几乎窒息!另一根则闪电般卷向他的脖颈!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陈默脑海中灵光一闪!祠堂!地宫!那些藤蔓畏惧傩面的气息!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怀中紧贴着的罗盘掏了出来,高高举起!同时,他强行催动那微弱得几乎熄灭的灵觉,不顾一切地灌注向罗盘中央那旋转的傩面虚影!

嗡——!

暗青色的罗盘骤然爆发出远比之前明亮的光芒!中央的傩面虚影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一种古老、威严、带着驱邪镇煞意味的无形波动!这波动如同水纹般猛地扩散开去!

奇迹发生了!

那疯狂扭动、即将缠上陈默脖颈的藤蔓,在距离罗盘光芒尺许的地方,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到一般,猛地一缩!缠绕在他腰间的藤蔓也瞬间松弛!所有扑向他的藤蔓,在这一刻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那些闪烁着幽绿寒芒的尖刺也微微颤抖着,似乎对这光芒充满了本能的恐惧和厌恶!

就是现在!

陈默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强忍着腰腹的剧痛和右肩的撕裂感,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最后的力量,朝着那被罗盘光芒短暂逼退的藤蔓帘幕之后、那黑暗的凹陷处,猛地一头撞了进去!

身体穿过湿冷滑腻的藤蔓屏障,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身后,藤蔓的疯狂抽打声和尖锐的嘶嘶声被隔绝在外,迅速变得模糊。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着泥土、岩石、陈年朽木和某种奇异腥气的阴冷气息,瞬间将他吞没。

眼前一片绝对的漆黑。只有怀中罗盘散发的暗青色光芒,勉强照亮了身周不到三尺的范围,映出脚下粗糙不平的岩石地面和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甬道。那指向南方的光束,此刻笔首地射向甬道的深处。

他活下来了。暂时。

但体内的阴毒邪力,在刚才强行催动灵觉的刺激下,如同被投入石块的毒潭,骤然翻涌起来!一股比之前更加猛烈的阴寒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伴随着药力消退带来的强烈虚弱感。他蜷缩在冰冷的岩石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下冰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罗盘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映着他惨白的脸和因痛苦而扭曲的嘴唇。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甬道。

活藤之径己过,前方,是更加诡谲莫测的千面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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