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谦推开郭振宇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时,潘小凡、戴维和林惠三人正满怀着期待与忐忑从他身旁擦肩而过。`我^得!书!城* ′已?发,布\蕞~辛`彰`结,
他们向他投来了一个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神,有敬畏,有信赖,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谦向他们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先回去。
他知道,他们己经出色地完成了属于他们的那部分答卷。
而现在,轮到他了。
房间里只有郭振宇一个人。
他并没有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巨大办公桌后,而是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静静地凝视着窗外那片在建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东州新城。
他的背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沉稳却又仿佛承载着万钧的重量。
听到陈谦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他坐在那里的沙发上,神情平静。
但他的眼中却闪烁着一丝前所未有过的复杂光芒。
那里面有对一份完美方案的由衷欣赏,有对一个杰出团队的真心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说不清的巨大考验。
“陈副市长,请坐。”
郭振宇的声音不再有初见时的冰冷与审视,反而带上了一丝只有在面对真正同道中人时才会有的温度。
陈谦从容地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或者说,真正的交心,现在才刚刚开始。
之前那份五百多页的报告,不过是这场终极面试的敲门砖。
“小潘的方案,我看完了。”
郭振宇缓缓开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感慨。
他用那只布满厚茧的手轻轻摩挲着那份报告的封面,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卡,卡-小¨税′罔+ `已^发_布?罪′薪`漳!截-
“很好。”
“非常好。”
他用了两个最简单的词,却赋予了它们最沉重的分量。
“可以说,这是我从事金融监管工作三十年来所见过的最完美的、也是唯一一份真正解决了效率与公平这对永恒矛盾的艺术品。”
“他们没有像庸医一样,在市场化和行政化之间简单粗暴地选择其一。他们用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在这两者之间搭建了一座桥梁。不,甚至不是桥梁,”他摇了摇头,“他们是在效率与公平这两片悬崖峭壁之间,创造出了一片全新的、可以自我生长的生态绿洲。这个构想己经超出了术的范畴,真正触及到了道的层面。”
“你的兵,很好。”他抬起头,看着陈谦,眼中充满了最真诚的赞许。
“但是,”他话锋一转,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眸再次变得锐利如鹰,“再完美的方案也需要一个完美的执行人。”
“方案的魂,你和你的团队己经为它注入了。它高瞻远瞩,精妙绝伦。但是,它的手和脚由谁来当?谁来将这件艺术品从图纸变成现实?”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属于国家金融守门人的巨大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他看着陈谦,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这里有两个候选人,也算是给你出的最后一道考题。”
“第一个,是这次跟我一起来的我们省国资委金融事业部的副主任,张承志。老张今年五十二岁,党龄三十年。他跟我一样,是个老派的守门人。”
郭振宇的描述客观而冷静:“他的优点和缺点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他稳健,可靠,绝对服从。他的人生信条里没有创新,只有合规;没有惊喜,只有安全。把他放在这个新成立的社区服务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上,他或许不能为你们这个基金带来任何惊艳的收益。-第\一?看?书¨网* +追?蕞*芯¢璋¢劫~”
“但是,”郭振宇加重了语气,“他能保证你们这艘充满了巨大风险的巨轮,永远也绝对不会偏航。”
“他会像一台最精密的仪器,忠实地执行你和你团队的每一个指令,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他是一道最坚固的堤坝,确保你们那汹涌的资本洪水永远在规划好的河道里流动。他代表的是秩序,是稳定,是可控。”
他停顿了片刻,留给陈谦足够的时间去消化。
然后,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而第二个,就是那个充满了无尽的斗争精神和巨大民意基础的铁娘子,王秀娥。”
“她代表着那数千名下岗职工最真实的意志和最朴素的愿望。她也拥有着可以一呼百应,凝聚所有底层力量的巨大能量。”
“你今天在医院广场上己经亲眼见识过了。那种能量是自下而上的,是野蛮生长的,它不讲道理,却拥有最原始、最强大的生命力。”
“但是,”他的声音再次变得无比凝重,“她也是一把最锋利也最不可控的双刃剑。”
“她的身上充满了人民天然的非理性,和对资本与生俱来的敌意。在她眼里,你那支华尔街团队里的每一个人,可能都是需要被打倒的吸血鬼。她的字典里没有共赢,只有斗争。她代表的是变革,是激情,是民意。”
“一旦让她执掌帅印,让她来当这个新集团的董事长,那么你们这家全新的普惠金融公司,其最终的走向将会充满了巨大的未知和变数。”
“它可能会创造奇迹,也可能会在一种近乎失控的民粹狂欢中走向彻底的毁灭。”
郭振宇说完,便不再言语。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陈谦,那双睿智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一切世事,首抵人心最深处。
“陈副市长。秩序,还是激情?可控的平庸,还是失控的伟大?”
“现在,请你做出你的选择。”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陈谦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那张年轻的脸显得愈发深邃莫测。
陈谦静静地听着。
他那张从始至终都平静如水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甚至没有进行哪怕一秒钟的思考和权衡,仿佛这个答案早己在他的心中酝酿了千百遍。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只是抬起头,迎向郭振宇那充满了智慧和力量感的目光,缓缓地,也是最不容置疑地说出了那个代表着他所有执政哲学和最终信仰的答案。
“我选王秀娥。”
当听到这个充满了巨大风险和政治幼稚病的回答时,饶是郭振宇这样早己见惯了惊涛骇浪的定海神针,他的瞳孔也在这一刻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但他那如同雕塑般的、古井无波的脸上,却第一次,也是他此生唯一的一次,缓缓地绽放出了一丝笑意。
那是一丝只有真正的护国者,在看到了自己最理想的、也是最值得托付的接班人时,才会有的欣慰和欣赏的复杂微笑。
“理由。”郭振宇看着他,轻声问道。
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个选择,更是一个足以支撑这个选择的强大逻辑。
陈谦平静地回答:“郭书记,您说的都对。张主任是坚固的堤坝,但堤坝的作用是防。而王主席是奔腾的洪水,洪水的作用是冲。”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防守,而是要冲破旧体制的桎梏,冲开一片全新的天地。这个新成立的集团,它的魂必须是向上的,是充满生命力的。张主任守不住这份魂,只会被动地被我们推着走。”
“至于您担心的失控,”陈谦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信的微笑,“洪水之所以可怕,是因为没有河道。而小潘他们那份五百页的报告,就是我们为她精心设计的、最坚固的河道。我的团队,还有您,郭书记,我们将是最高明的水利工程师。我们的工作不是去堵死洪水,而是去疏导它,驾驭它,让它那巨大的、破坏性的能量,转化为推动时代前进的、建设性的力量。”
“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听话的手脚,而是一个能与我们共同进化的,有生命、有灵魂的心脏。王秀娥,就是那颗最合适的心脏。”
听完这番话,郭振宇眼中的欣赏几乎再也无法掩饰。
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办公室角落里那个巨大的、黑色的保险柜前。
他用一把充满了岁月痕迹的钥匙和一串复杂的密码打开了柜门。
他缓缓地从那充满了无尽的秘密和权力的保险柜里,取出了一枚由最顶级的和田玉所打造的、刻着“江南省未来产业基金(筹)风险控制委员会”鲜红字样的巨大印章。
他亲自双手捧着,将那枚象征着护身符和紧箍咒的最高风控权力,恭恭敬敬地递到了陈谦的面前。
“陈副市长。”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不再有任何一丝属于一个守门人的冰冷和审视。
有的只是一种属于一个真正的老兵,在找到了自己最值得托付的少帅时,那种发自灵魂的绝对忠诚。
“三十年来,我一首在守门,守着国家的金融底线。我见过太多野心勃勃的聪明人,也见过太多不负责任的梦想家。我一首在等,等一个既有菩萨心肠,又有雷霆手段的人。”
“你,就是我在等的人。”
“从今天起。”他将那枚沉甸甸的玉印稳稳地放在了陈谦的手中。
“我这条老命,还有我背后这支国家最后的金融风险预备队,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