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谦那通充满“无奈”和“退让”的电话在深夜传到县长刘伟耳中时,这位安西县政府的“当家人”先是一愣。¨第+一′看,书_枉\ +冕\废?悦-读-刘伟刚刚才在新一届领导班子中坐稳“二把手”的位置,在最初的错愕和一丝窃喜之后,他很快就陷入了全新的、复杂的政治考量之中。
陈谦退了。
这个如同天神下凡一般,以雷霆万钧之势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彻底颠覆了安西县数十年政治格局的年轻人,竟然在一个看不见的、来自省城的更高级别对手面前,第一次选择了退让。
这个消息对刘伟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利好”。
它意味着,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这位县长将拥有更大的施政自主权。他可以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生活在陈谦那过于耀眼的光芒之下,小心翼翼地扮演一个纯粹的“执行者”角色。
他终于可以将自己同样酝酿己久的、关于安西县未来发展的一些更“稳健”、也更符合“本土实际”的施政理念付诸实践了。
……
第二天上午九点,县政府第一会议室。
一场由县长刘伟亲自主持召开的“县政府常务(扩大)会议”正在进行。
与会的是所有副县长,和县政府下属所有局委办的“一把手”。
会议的第一个议题,就是传达县委陈谦书记关于“放缓新能源基地建设,集中精力搞好生态治理本职工作”的最新“指示精神”。
刘伟坐在主位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和一丝隐藏得极深的得色。
“同志们,”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权威感的声音缓缓开口,“昨天晚上,陈书记亲自给我打了电话。?狐/恋_文¢学` +追*嶵~新`章^劫?他在电话里做了一次非常深刻的自我批评。”
“他认为,我们县前一阶段在推进‘新能源基地’这个项目上,步子迈得确实是有些太大了、太快了。没有充分考虑到我们县的实际情况,和来自省里一些更高层级的统筹安排,给省、市领导的工作带来了一些不必要的被动。”
“所以,陈书记决定,从今天起,他个人将暂时退出所有关于‘新能源基地’项目的指挥工作,安心‘静养’一段时间。并要求我们县政府这边,也要立刻调整工作重心,将所有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都集中到‘黑水河治理’和‘塌陷区修复’这两项最基础的民生工程上来。”
“对于陈书记这种顾全大局、勇于自我革命的高尚政治品格,我个人是非常敬佩的。”
他先将陈谦高高捧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终于露出了他真正的意图。
“当然,我们也不能因为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挫折就停滞不前。”
“我认为,在生态治理的同时,我们县政府也应该拿出我们自己的一套更稳妥、更务实、也更符合我们安西县情的经济发展新思路。”
他看着台下同样心思各异的局长们,抛出了他酝酿己久的第一个“政治炸弹”。
“我提议,我们可以暂时搁置那个投资巨大、风险极高、并且还与省电力集团存在巨大矛盾的‘新能源’计划。”
“转而去启动一个我们更有把握,也更容易在短期内见到成效的项目。~卡,卡^暁\税~王~ ¢埂/欣·蕞*全~”
“那就是——对我们县内所有现存的、合法的大中型煤矿,进行一次全面的技术升级和产能优化。”
“我们可以成立一个由县政府主导的‘煤炭产业发展与安全生产专项扶持基金’,去帮助我们这些本土的功勋企业引进更先进的安全生产设备,去探索更环保的‘煤转电’、‘煤化工’的新型发展模式。”
“我们不能一刀切地否定我们安西以煤为本的历史和现实。”
“我们要在‘保护’中求‘发展’,在‘传承’中谋‘创新’。”
……
这个看似“稳妥”,实则与陈谦那“绿色转型”的宏伟蓝图背道而驰的“新方案”一经提出,立刻就在会场上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那些在“扫黑风暴”中幸存下来的、与本地煤炭产业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本土派”干部们,眼中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他们知道,他们的好日子似乎又要回来了。
而那些由陈谦一手提拔起来的、坚定的“改革派”年轻干部们,比如新上任的安监局长和环保局长,则一个个都眉头紧锁,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们想站起来反驳,但是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因为,刘伟县长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打着“县委陈书记”的旗号。
这是官场之上最无解的一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阳谋。
……
然而,就在刘伟以为自己己经成功掌控了整个会议的节奏时,一个他意想不到的“程咬金”却突然杀了出去。
“我不同意。”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才被陈谦任命为机要秘书的周毅。
按照规定,他本没有资格参加这种级别的政府常务会议。
但是今天,他却是代表正在“静养”的陈谦书记前来“列席并旁听”的。
他缓缓地从那不起眼的角落里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刘县长,”他看着因为自己的突然发难而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的新任县长,平静地说道。
“我想提醒您一句。”
“陈书记在电话里跟您说的是‘暂时放缓’新能源基地的建设,而不是‘彻底搁置’。”
“陈书记更没有说要让我们去走那条己经被实践证明是高污染、高风险、难以为继的‘煤炭经济’的回头路。”
“您刚才所提出的那个所谓的‘新思路’,我个人认为,它与我们县委之前在常委会上所一致通过的‘凤凰涅槃’总体发展战略是相违背的。”
“我会将您今天的这个提议原原本本地向陈书记进行汇报。”
“至于最终该如何决策,我想还是等陈书记‘身体康复’之后,由他亲自来主持召开县委常委会进行最终的定夺,比较稳妥。”
这一番不卑不亢却又字字珠玑的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刘伟刚刚燃起的想要“另立山头”的政治野心。
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年轻,但眼神却锐利得如同刀子一般的书记秘书。
他知道自己错了。
他低估了陈谦对整个安西县依旧存在的巨大掌控力,也低估了陈谦身边这支由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年轻“近卫军”的强大战斗力。
……
与此同时,云州市副市长马卫国的办公室。
他也在第一时间就以云州市政府的名义,向“江南省生态能源开发与投资集团有限公司”的所有董事会成员,正式下达了那份由陈谦亲自起草的《关于安西县西川口区域存在重大突发性地质灾害风险的紧急安全生产提示函》。
省电力集团的董事长高建国在收到这份函件时,只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便将它扔到了一边。
然而,作为合作方的省旅投集团总监秦雅南,和华夏纺织产业联盟的会长王德发,在看到这份措辞异常严厉的官方函件后,却引起了高度的重视。
他们立刻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应急预案,不惜花费巨大的代价,在短短二十西小时之内,就将所有在安西县的施工人员和昂贵的大型设备,全部撤离到了安全地带。
……
省城,《江南日报》总部。
苏青妍也己经将她那支最精锐的调查记者团队和评论员团队分成了两个战斗小组。
一个由她亲自带队,以“关注我省极端天气应对机制”为由,在第一时间就进驻了省防汛总指挥部和省气象台。
另一个则在她的遥控指挥下,开始对省电力集团那位于东海湾的核电基地,其近十年来的所有“安全生产记录”和“应急预案演练”,进行一次最深度的背景调查。
一张由陈谦在幕后亲自编织的巨大天罗地网,己经悄然张开。
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等待着那即将撕裂整个江南省天空的狂风暴雨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