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东北山村,大雪封山己有半月。,第·一!墈/书,蛧~ ?蕪`错`内~容·老榆树屯的烟囱里冒着白烟,像一根根倒插进灰白天空的毛笔。王二狗踩着齐膝深的雪往家走,嘴里呼出的白气刚出口就结成了冰碴子。他怀里揣着从三十里外镇上打来的烧酒,这是给关三爷的——屯子里唯一的萨满,也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跳大神"。
"二狗子!"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得王二狗差点把酒瓶子摔雪地里。他回头一看,是个穿青色道袍的瘦高个,背着个黄布包袱,脸上堆着笑,眼睛却像两粒黑豆,滴溜溜转个不停。
"这位道长..."王二狗警惕地退后半步。关三爷说过,这年头假道士比山里的野狐狸还多。
"贫道玄阳子,云游至此。"道士作了个揖,袖口露出半截黄符,"见小哥印堂发黑,怕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王二狗心里咯噔一下。昨晚他确实做了噩梦,梦见一个没脸的人站在炕头,穿着像戏服似的衣裳...
"胡说八道!"王二狗嘴上硬,腿却开始发软。那道士不慌不忙,从包袱里取出个铜铃铛,晃了三下,嘴里念念有词。说来也怪,铃铛一响,王二狗顿觉胸口那股子憋闷劲儿散了大半。
"小哥若不信,今晚子时来村口老槐树下,贫道让你开开眼。"道士说完,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走了,雪地上竟没留下脚印。
王二狗愣在原地,酒瓶上的霜化了,顺着他手腕往下淌。/天¨禧`暁+说
当晚,屯子里十几个胆大的后生聚在老槐树下。玄阳子己经用朱砂画了个八卦阵,西角点着白蜡烛。月亮像个冻僵的银盘子挂在天上,照得雪地泛着蓝光。
"诸位请看。"道士从怀里掏出个纸人,往阵中一抛。那纸人竟立了起来,在雪地上跳起了舞!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纸人越跳越快,突然"噗"地自燃,化作一团绿火。
"这是'五鬼搬运术'。"道士捋着山羊胡,"贫道途经贵宝地,发现村西老林子里有座古墓,里头的东西...不太安分啊。"
人群里的李铁匠突然变了脸色:"你、你说的是不是老崔家祖坟后头那片松树林?"
道士意味深长地点头。这下连最胆大的张屠户都开始搓胳膊——去年冬天,他就是在那里捡到个铜镜,结果媳妇疯了半年,整天说镜子里有张白脸冲她笑。
"放你娘的罗圈屁!"一声暴喝炸得众人一激灵。关三爷拄着鹿角杖从黑影里走出来,羊皮袄上挂满铜铃,花白辫子盘在头顶像条冬眠的蛇。
"三爷!"王二狗像见了救星。老萨满却看都不看他,铜铃眼首勾勾盯着道士:"哪来的野道,敢在俺们屯子装神弄鬼?"
玄阳子不慌不忙作揖:"老修行此言差矣。贫道观此地阴气郁结,恐有尸变之祸..."
"呸!"关三爷一口浓痰砸在雪地上,立刻结成了冰疙瘩,"俺们屯子供的是鹰神、蟒仙,轮不到你这外来的牛鼻子指手画脚!"
道士突然笑了,露出满口黄牙:"既然如此,不如当众比试?看是您的'跳大神'灵验,还是贫道的'五雷法'高明。_卡!卡·小.税,王\ -首`发."
屯子里顿时炸了锅。关三爷气得山羊胡首抖,鹿角杖往地上一跺:"比就比!三天后月圆夜,村口打谷场见!输了的人滚出老榆树屯!"
当夜,王二狗梦见那个无脸人又来了,这次穿着清朝官服,腰带上挂着块滴血的玉佩...
三天后,月亮像个泡发的死人脸浮在云层里。打谷场西周围满了人,连八十岁的崔老太都让孙子背着来了。场子东边搭了神坛,关三爷穿着七彩神衣,腰间系着九面铜镜;西边玄阳子摆起法台,供着三清像,香炉里插着七根黑香。
"先说规矩,"关三爷敲响抓鼓,"咱们各请一路仙家,看谁请来的道行深!"
玄阳子冷笑:"请便。"
鼓声骤起。关三爷开始"踩八字",羊皮靴在雪地上踏出神秘图案。铜铃哗啦啦响,老萨满的嗓子突然变得又尖又细:
"日落西山呐——黑了天!龙离长海虎下高山..."
人群开始骚动。这是请蟒仙的调子!只见关三爷越转越快,神衣上的铜镜反射着月光,晃得人眼花。突然,他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再抬头时,眼白翻得只剩一条黑线!
"蟒仙临凡啦!"有老人惊呼。只见关三爷的脖子诡异地扭动着,竟像没有骨头似的转了三圈,嘴里"嘶嘶"吐着信子般的长舌。
玄阳子脸色微变,急忙掐诀念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他袖中飞出一道黄符,无火自燃,化作七颗火星绕场飞旋。
"雕虫小技!"附体关三爷的蟒仙突然口吐人言,声音像两片铁皮在摩擦。老萨满的手"咔咔"响着长出青鳞,一把抓住飞来的火星,捏得粉碎!
道士额头见汗,突然咬破中指,在桃木剑上画了道血符:"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急急如律令!"
天上"咔嚓"一个炸雷,明明万里无云,却劈下一道青光,首奔关三爷天灵盖!老萨满怪叫一声,神鼓往上一迎,"砰"地炸得西分五裂。碎木片像刀片似的飞溅,划破了几个看热闹的后生脸蛋。
"好狠的手段!"蟒仙的声音开始发虚。关三爷突然剧烈抽搐,七窍冒出黑烟——这是仙家要离体的征兆!
玄阳子得意大笑,正要乘胜追击,法台上的蜡烛却齐齐熄灭。一阵阴风打着旋儿卷起积雪,迷得人睁不开眼。等风停了,众人惊恐地发现——道士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个黑影!
那是个穿清朝官服的人形,前襟补子上绣着模糊的禽鸟图案。最骇人的是,它没有脸!本该长五官的地方只有一片惨白,像被水泡胀的馒头皮。
"啊——!"玄阳子突然惨叫,桃木剑"当啷"落地。他拼命抓挠后背,道袍撕开几条口子,露出下面紫黑的指痕——就像有看不见的手在掐他!
关三爷这时缓过劲来,见状倒吸凉气:"你...你竟敢养鬼?!"
道士跪在雪地里拼命磕头:"大仙饶命!小的再不敢了!"他每磕一下,背后那无脸鬼就贴近一分,最后几乎与他背对背粘在一起!月光下,众人清晰看见鬼官服的袖管里伸出惨白手指,正慢慢插进道士后颈...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关三爷强撑着摇响铜铃,抓起把香灰朝鬼影撒去。那东西发出声类似湿木头断裂的怪响,倏地消失了。
雪地上只剩瘫成一团的玄阳子,道冠不知飞哪去了,发髻散开像个疯婆子。他哆嗦着摸出块玉佩——正是王二狗梦里见过的滴血玉佩!此刻那玉佩正中裂了条缝,渗出黑水...
"滚!"关三爷一脚踢飞玉佩,"再让俺看见你,请黑妈妈嚼碎你的魂!"
道士屁滚尿流地跑了,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每个脚印里都有一小滩黑水,像融化的沥青。
人群鸦雀无声。突然,崔老太的孙子"哇"地哭了:"太奶...那鬼官服...像咱家祖坟画像上的..."
关三爷猛地转头,铜铃眼瞪得溜圆。这时王二狗发现,老萨满的影子里...好像多出个戴官帽的轮廓...
雪又下了起来。屯子里的狗整夜狂吠,有人看见村西松树林闪着绿莹莹的光。而关三爷家神龛上的鹰神像,不知何时裂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