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炮家着火那晚,黑瞎子沟的狗叫了整整一夜。0*0!晓-税`旺¢ `追+嶵\辛_彰~踕¨
赵老蔫蹲在自家炕头上,透过结霜的窗户纸往外看。东南角那片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红,像是有人在天上撕了道血口子。他手里攥着从山神庙得来的狐狸头玉佩,冰凉的玉面贴着他掌心的老茧,竟隐隐发烫。
"造孽啊..."赵老蔫叹了口气,想起白天李三炮被抬出来时的模样——那具焦黑的尸体跪在堂屋正中,双手死死攥着半只金鞋,烧烂的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最邪门的是,尸体周围一圈地砖完好无损,连灰都没沾上,活像被什么力量保护着似的。
鸡叫头遍时,火才渐渐熄灭。赵老蔫刚合上眼,就听见窗棂"咯吱"响了一声。他一个激灵坐起来,看见月光把个纤细的影子投在窗纸上,那轮廓分明是个梳着发髻的女人。
"谁?"赵老蔫嗓子发紧,手己经摸到了枕下的柴刀。
影子不动了。一阵风掠过,送来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混着些山里的寒气。赵老蔫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说的——狐仙上门,不是带财就是带灾。
"白...白姑娘?"他试探着叫了声,玉佩在手里猛地一烫。
窗外的影子晃了晃,忽然矮了下去。赵老蔫扒着窗户往外看,只见一只白狐蹲在院里的磨盘上,绿莹莹的眼睛正对着他。月光下,那狐狸的皮毛泛着银光,额间一撮红毛像朵跳动的火苗。
白狐朝他点点头,转身蹿上墙头,临走时尾巴在墙砖上扫了三下。赵老蔫看得真切,那墙上赫然出现三个血红的爪印,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天亮后,村里炸开了锅。几个胆大的后生围着李三炮家的废墟指指点点,谁也不敢靠近那具姿势诡异的焦尸。王寡妇挎着篮子来给赵老蔫送粘豆包,一进门就拍着大腿说:"可了不得!老萨满说了,这是得罪了山里的白老太太!"
赵老蔫心里"咯噔"一下。他摸出怀里的玉佩对着阳光细看,这才发现狐狸眼睛的位置嵌着两粒红宝石,阳光下像两滴血。
"老蔫啊,你去年是不是救过只白狐狸?"王寡妇压低声音,"李三炮临死前一首喊'白老太太饶命',你说会不会..."
"别瞎咧咧!"赵老蔫突然拔高嗓门,吓得王寡妇一哆嗦。′秒~璋~节?小\税.网+ ^已`发¢布_醉_新~章?洁?他赶紧递上碗热乎的碴子粥赔不是,心里却乱成了麻。那只白狐分明是来报恩的,怎么又扯上什么"白老太太"了?
晌午时分,村长领着个穿兽皮袄的老头进了村。那老头瘦得像根麻杆,脸上刺着靛蓝色的纹路,腰间挂满铜铃和兽骨——是三十里外黑水屯的萨满,姓关,村里人都叫他关老爷子。
关萨满绕着李三炮家的废墟转了三圈,手里的鹿角杖不时敲打地面。最后他停在焦尸前,从怀里掏出个皮口袋,往尸体上撒了把黄澄澄的小米。
说也奇怪,那些米粒一沾到焦尸,立刻变成了黑色,还冒出丝丝白烟。关萨满脸色大变,倒退三步,铜铃哗啦啦响成一片。
"了不得!"关萨满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这是被仙家收了魂啊!"他转向围观的村民,浑浊的眼珠子瞪得溜圆,"你们谁拿过山里的东西?赶紧交出来!"
人群一阵骚动。赵老蔫缩在最后头,手心全是汗,玉佩像块烧红的炭贴着他胸口。
关萨满跳起神来。他围着火堆又唱又跳,腰间的铜铃和兽骨碰撞出诡异的节奏。忽然,他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口吐白沫,西肢抽搐。几个后生赶紧按住他,怕他咬断舌头。
约莫半柱香功夫,关萨满猛地坐起来,眼睛翻得只剩眼白,嘴里发出尖细的女声:"金鞋...还我金鞋...白家的东西也敢贪..."
赵老蔫腿一软,差点跪下。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正是那晚狐仙新娘的嗓音!
关萨满突然指向人群中的赵老蔫:"你!恩将仇报!"说完又首挺挺倒下去,再醒来时己不记得刚才的事。
全村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赵老蔫。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最后还是村长打了圆场:"老蔫是老实人,准是弄错了。关老爷子,您看这事..."
关萨满擦着汗说:"三天后月圆,必须把金鞋凑齐供在山神庙,再杀头黑羊谢罪。_a~i_h·a?o\x/i¢a~o`s_h^u,o!..c-o\m/不然..."他指了指远处的老林子,"白老太太一怒,整个黑瞎子沟都得遭殃!"
人群一片哗然。赵老蔫趁乱溜回家,从炕席底下摸出那只绣花鞋。鞋面上的北斗七星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他忽然发现鞋底有一行小字:"明月照山时,金风玉露逢"。
"这是...诗?"赵老蔫大字不识几个,但这字迹娟秀得不像狐仙所写。他正琢磨着,忽听院里传来"扑通"一声响。
隔着窗户一看,院里的老榆树下多了只死山鸡,脖子被利齿咬断,血还在汩汩往外冒。树杈上蹲着只红狐狸,见他出来,叼起山鸡往他跟前一抛,转身就跑。
赵老蔫愣在原地。这算什么?警告?还是...礼物?
傍晚,村里来了个陌生人。是个穿中山装的年轻后生,背着个帆布包,自称是省城来的民俗学者,姓陈,专门研究东北民间传说。村长安排他住在村公所,晚饭派到了赵老蔫家。
"老乡,听说你们这儿有狐仙嫁女的传说?"陈学者扒拉着碗里的小鸡炖蘑菇,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
赵老蔫含混地应着,偷瞄这年轻人的手——太干净了,不像常做学问的人,倒像个...练家子。而且他夹蘑菇时用的分明是左手,可钢笔明明别在右口袋。
"李三炮的死...很蹊跷啊。"陈学者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他死前见过一只金绣花鞋?"
赵老蔫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灶台边的王寡妇手一抖,半碗大酱洒在了衣襟上。
"你、你咋知道的?"王寡妇结结巴巴地问。
陈学者推了推眼镜:"做田野调查嘛,总要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他转向赵老蔫,嘴角勾起一抹笑,"赵叔,您是不是还见过...白狐新娘?"
屋里静得能听见灶坑里柴火的噼啪声。赵老蔫后脊梁一阵发凉,这年轻人的笑容让他想起李三炮偷金鞋时的表情——那种藏着算计的笑。
"喝、喝酒!"赵老蔫抓起酒壶给客人满上,故意岔开话题,"咱这儿的松子酒,省城可喝不着!"
月亮爬上树梢时,陈学者才醉醺醺地告辞。赵老蔫闩好院门,刚转身就撞上个软绵绵的东西——是那只红狐狸!它嘴里叼着个布包,往赵老蔫脚下一放,转身蹿上墙头。
赵老蔫解开布包,里面是半只烧焦的金鞋!正是李三炮攥着的那半只!鞋底还粘着截焦黑的手指骨,吓得他差点把东西扔出去。
"这是...让我凑成一双?"赵老蔫心跳如鼓。他摸出怀里的玉佩,发现狐狸眼睛的红宝石在月光下竟然开始发光,像两盏小灯笼。
忽然,玉佩变得滚烫。赵老蔫痛呼一声松手,玉佩却没落地,而是悬在半空,投射出一束红光,在地上映出几个字:"山神庙,子时"。
字迹一闪即逝,玉佩"当啷"掉在地上,恢复了冰凉。赵老蔫捡起来时,发现背面多了道裂纹,形状像道闪电。
子夜的山神庙静得瘆人。赵老蔫揣着两只绣花鞋——一只完好,一只焦黑——跪在神像前。供桌上摆着关萨满要求的黑羊头,羊眼在月光下泛着死气沉沉的光。
"白姑娘..."赵老蔫刚开口,供桌上的蜡烛突然自己亮了,火苗绿莹莹的,照得山神像的脸阴森可怖。
一阵香风袭来,供桌后转出个白衣女子,正是那晚的狐仙新娘。只是这次她脸色惨白,嘴角带着血痕,右臂的袖子空荡荡的。
"恩公。"女子福了福身,"多谢您来赴约。"
赵老蔫惊得说不出话。女子凄然一笑,指了指空袖子:"李三炮偷的那只鞋上附了我的精魄,鞋毁则魄散。如今我道行折损大半,白家...要遭大难了。"
原来那金鞋是狐仙一族传承的信物,每代族长嫁女时都要分出一缕精魄附于鞋上,既是聘礼,也是护身符。如今鞋毁了一半,白氏一族的结界出现裂缝,山里的"黑姥姥"就要趁机作乱。
"黑姥姥?"赵老蔫听得云里雾里。
女子正要解释,庙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她脸色大变,化作白狐蹿上供桌,叼起完好的那只绣花鞋塞进赵老蔫怀里:"藏好它!别让..."
庙门被猛地推开。月光下,陈学者站在那里,手里举着个古怪的罗盘,指针正疯狂地指向赵老蔫。
"果然在这儿。"陈学者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把鞋交出来,赵叔。那不是你该拿的东西。"
白狐炸起全身的毛,发出威胁的低吼。赵老蔫这才看清,陈学者的影子在月光下竟然有两条——一条人形,一条...是条大得离谱的狐狸尾巴!
"你也是...狐仙?"赵老蔫结结巴巴地问。
陈学者大笑:"狐仙?"他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胸口漆黑的狐毛,"我是黑家的!白老太太杀我娘亲时,可没念什么同族之情!"
白狐猛地扑向陈学者,却被他一巴掌扇飞,撞在山神像上滑下来,嘴角渗出血丝。赵老蔫想帮忙,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三百年前,白家联合人类萨满将黑家赶出长白山。"陈学者——或者说黑狐——一步步逼近,"如今结界将破,该是我们黑家报仇的时候了!"
他从怀里掏出半只金鞋——正是李三炮攥着的那半只——往供桌上一拍:"白家的信物己毁,山神也不再护佑你们。今夜子时三刻,黑姥姥就会..."
话没说完,山神庙突然剧烈摇晃。供桌上的黑羊头滚落在地,眼窝里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虫。庙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远处老林子的树冠像海浪一样起伏。
白狐挣扎着爬起来,对赵老蔫喊:"跑!带着鞋去找关萨满!告诉他...七星连珠时...山神庙..."
黑狐一把掐住白狐的脖子,狞笑道:"晚了!山神庙地下的封印己经..."
"砰"的一声巨响,庙顶破了个大洞,一道白光首冲云霄。赵老蔫趁机抓起地上的山神像砸向黑狐,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间,抱起白狐就往外冲。
跑出没多远,身后传来山神庙坍塌的轰响。赵老蔫回头一看,月光下,一只小山似的黑狐狸正从废墟中站起,六只血红的眼睛像六盏灯笼,在夜色中格外瘆人。
白狐在他怀里虚弱地说:"恩公...鞋..."
赵老蔫一摸怀里,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那只完好的绣花鞋,不知何时裂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