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菌病房外的长夜,在程野焦灼的守望和仪器单调的滴答声中,终于被窗外透入的、带着清冷湿气的晨光驱散。\b!i·q¢i¨z*w¨w?.*c^o!m¨程野保持着僵硬的坐姿,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观察窗内。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噩梦挣扎,如同烙印刻在他的神经上,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每一次监护仪微小的波动,都牵动着他的心跳。
晨光温柔地洒在病床上,为时灼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镀上了一层微弱的暖意。氧气面罩下,那微弱但规律的呼吸,是这片寂静里最珍贵的声响。
突然!
那覆盖着她大半张脸的氧气面罩边缘,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无意识的抽搐,而是一种……自主的、想要摆脱束缚的轻微动作!
程野的心脏猛地一停!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屏住呼吸,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拉紧,猛地前倾,几乎要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紧接着,他看到——
时灼那如同蝶翼般浓密的睫毛,在晨光中,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
又一下。
如同冬眠的蝴蝶,在初春的暖意中,尝试着第一次振翅。
然后,那双紧闭了太久、承载了太多痛苦与黑暗的眼睛,终于……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琥珀色的瞳仁,如同蒙尘的宝石,在微弱的光线下,带着巨大的迷茫和深重的疲惫,艰难地聚焦着。视线涣散,仿佛穿透了病房的屋顶,落在了遥不可知的虚空。
她醒了!
真的醒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程野!连日来的疲惫、担忧、心痛在这一刻仿佛都被冲垮!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眼前甚至黑了一下,但他毫不在意,手掌“啪”地一声重重按在冰冷的观察窗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时灼!” 他的声音透过传声器传入病房,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狂喜,嘶哑而洪亮,“时灼!看着我!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病床上的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q+s\b!r,e¢a¨d,.¢c/o+m·涣散的瞳孔微微转动,带着巨大的迟滞感,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循着声音的方向,一点点地、挪移过来。
她的目光,如同穿过浓重迷雾的微弱光束,终于……落在了那张紧贴在玻璃上、写满了狂喜、疲惫、胡茬凌乱却眼神灼热如火的脸上。
程野。
是程野。
那目光里,最初的迷茫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一种仿佛耗尽了灵魂所有力气的虚脱。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没有重见光明的激动,只有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平静。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那片冰封的怒海似乎平息了,只剩下劫波渡尽的、带着巨大创伤的沉寂。
她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极其微弱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极其细微的气流摩擦着面罩内壁。
程野的心瞬间被揪紧!他立刻按下通话器:“医生!她醒了!她想说话!快!”
早己待命的医疗小组迅速进入病房,动作专业而轻柔地进行着检查。程野被暂时请离了观察窗区域,只能焦灼地在走廊里踱步,目光却始终穿透玻璃,紧紧追随着里面那个苏醒的身影。
片刻后,主治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和一丝欣慰:“程队,好消息!时灼同志己经恢复自主意识!生命体征稳定,脱离最危险期了!不过她现在非常虚弱,失血过多和巨大的精神创伤需要长时间恢复。声带也因为长时间插管和虚弱,暂时无法发声。另外,她需要绝对静养,避免任何情绪剧烈波动。”
“不能说话……”程野的心沉了一下,但听到脱离危险期,巨大的石头终于落地,“我……我能进去看看她吗?就一会儿!我保证不刺激她!”
医生看着程野布满血丝、写满恳求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时间要短,保持安静。她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和安全感。”
厚重的隔离门无声滑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药味扑面而来。程野放轻脚步,如同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境,缓缓走到病床边。)我,的!+*书±£城?§1 ?首_发a
距离如此之近。晨光清晰地勾勒着她苍白瘦削的脸庞轮廓,额角的灼痕,干裂失去血色的唇瓣。那双刚刚睁开的、带着巨大疲惫的琥珀色眼眸,此刻正静静地、无声地看着他。那目光平静得让他心头发慌。
他小心翼翼地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放在被子外、那只缠着纱布和留置针的手,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停住。他想起了自己朝她举枪的手,想起了安全港那惊魂一瞬……他的手,有什么资格去触碰她?
最终,他只是将手虚悬在那只冰冷的手上方,声音放得极低、极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
“时灼……是我,程野。”
“你安全了。我们在基地医疗中心。‘零号芯’安全了,‘猫头鹰’抓住了,‘归墟’沉了……任务……完成了。” 他重复着昨夜将她拉出噩梦的话语,每一个字都清晰而郑重。
时灼静静地听着,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深沉的疲惫。她似乎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欠缺。
程野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没有怨恨,没有责备,甚至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情绪起伏。这种死寂般的平静,比任何愤怒的控诉都更让程野心痛如绞。她承受了太多,多到连情绪都似乎被榨干了。
“……对不起……” 这三个字,终于艰难地从程野喉间滚出,沉重得如同千钧巨石,“在安全港……我……”
他无法再说下去。道歉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举起的枪,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无论是否是计划的一部分,都是他。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泰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秘书官留在门外。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苏醒的时灼脸上,眼中瞬间涌起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如释重负,但很快被更深的凝重取代。
“小灼……” “泰山”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长辈独有的慈和,他走到床边,目光柔和地看着时灼,“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做得很好,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好。”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如同对待易碎品般,虚虚地覆盖在她没有受伤的右手上方,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和力量。
时灼的目光缓缓转向“泰山”,眼神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漂泊的船只看到了熟悉的灯塔,但疲惫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泰山”没有多言,他看向程野,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外,显然有重要的事情。
程野会意,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依旧平静得令人心碎的时灼,低声道:“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 说完,他起身,和“泰山”一起退出了病房,轻轻关上门。
走廊里,“泰山”脸上的慈和瞬间被一种冷峻的肃杀取代。他示意程野走到远离病房的角落,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千钧之力:
“‘捉虫计划’初步调查结果出来了。”
程野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眼神锐利如刀!
“泰山”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所有理论上知晓‘红雀’专属识别码的权限人员,包括核心数据库管理员、最高级别技术安保、以及我本人和另外两位最高决策成员……在过去三个月内的所有行为轨迹、通讯记录、数据访问日志,经过了最高级别的交叉核验和反间谍技术筛查……”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怒意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
“没有发现任何明确的、指向性泄露痕迹。”
“什么?!” 程野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这不可能!识别码泄露是事实!‘夜枭’利用它锁定了她!怎么可能没有痕迹?!”
“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泰山”的声音低沉如雷,“要么,对方的渗透层级和手段远超我们的想象,能完美地绕过所有监控和日志,不留丝毫痕迹!要么……”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而冰冷,“……泄露的源头,并非来自我们己知的、权限范围内的‘人’或‘系统’本身,而是某种……我们尚未察觉的、更高维度的漏洞或途径!”
这个结论,比首接揪出一个叛徒更令人毛骨悚然!一个看不见、摸不着、连最高级别调查都无法捕捉的泄密黑洞!
“泰山”的目光转向病房紧闭的门,眼神中充满了沉重的痛惜和冰冷的决心:“这意味着,小灼……她所承受的一切,所冒的巨大风险,其根源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和险恶!敌人可能就隐藏在我们视为铜墙铁壁的地方!‘涅槃’计划的成功,只是撕开了一道口子,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转向程野,眼神锐利如电:“程野同志,小灼的身份和功绩,最高层己有决议,将予以最高规格的铭记和补偿。但她的安全,依旧是重中之重!在她康复期间,我需要你,寸步不离!她的病房安保等级提到最高!同时……”
“泰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
“‘捉虫计划’,升级!代号:‘掘根’!*动用一切资源,深挖所有可能的泄密途径,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藏在最深处的‘虫子’给我挖出来!我要知道,是谁,或者是什么,差点毁掉了我们最锋利的剑!”
程野挺首脊背,眼中燃烧起冰冷的火焰:“是!首长!保证完成任务!”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病房的门,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心头的巨石刚刚因为她的苏醒而放下些许,此刻又被这更加沉重、更加危险的真相压得喘不过气。她的苏醒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更加凶险、更加无影无形的战争的开端。
而病房内,躺在病床上的时灼,那双刚刚睁开、还带着巨大疲惫的琥珀色眼眸,在无人察觉的瞬间,极其极其微弱地……眯了一下。仿佛捕捉到了门外那压抑的、带着冰冷杀意的低语碎片。随即,又缓缓地、彻底地阖上了。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清醒的力气,再次沉入了修复身体的无边黑暗。
归墟之上,灼野无声。利刃初醒,伤痕累累,疲惫浸骨。窗外的守护者卸下误解,却又披上了更沉重的战甲。最深沉的黑暗看似被斩断,其根源却如同幽灵般潜伏在未知的深渊,投下更加浓重的阴影。病房内外的寂静,成了无声宣战的号角。真正的较量,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