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落地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张德贵瘫坐在炕沿,大口喘着粗气。′e/z-l^o·o_k\b,o\o/k/.¨c!o`m′手腕到肩膀的红痕火辣辣地疼,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铁丝勒进皮肉。油灯忽明忽暗,映得木墙上的影子扭曲变形,仿佛有无数双手在黑暗中舞动。
"徐炮头!徐大爷!"张德贵扯着嗓子喊,回应他的只有山风拍打窗棂的声响。
他哆嗦着捡起铜镜,镜面裂了三道纹,其中一道正好横贯镜心,将他的脸分割成两半。借着灯光细看,镜中影像忽然模糊了一瞬——他肩膀上似乎搭着只苍白的手。
"啊!"张德贵猛地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再照镜子,那只手又不见了。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徐炮头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火铳枪管还冒着烟。
"那东西走了?"老头眯眼打量屋内,鼻子抽动两下,"好重的阴气!"
张德贵像抓住救命稻草,拽着徐炮头看自己肩膀:"您走没多久她就来了!镜子里...镜子里我看见..."
"看见她跟你拴一根绳上?"徐炮头冷笑,从怀里掏出个酒葫芦灌了一口,"早跟你说过,那银元是压舌钱,用了就得替她受过。"
"可那银元真是俺家祖传的!"张德贵急得冒汗,"俺爷当年在林家扛活,临走时东家赏的..."
徐炮头突然瞪大眼睛:"你爷叫张有财?"
张德贵一愣:"您咋知道?"
老猎人没答话,转身从炕柜深处摸出本泛黄的账册,哗啦啦翻到某一页:"民国三年冬月廿八,张有财借林家大洋五块,以祖传烟袋为押..."
"这不可能!"张德贵夺过账本,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着祖父的债务,最后一行触目惊心:"腊月初七,张有财盗小姐玉佩抵债,事发后..."
后面的字被血迹模糊了,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徐炮头叹了口气:"你爷偷了林小姐的嫁妆,害得她上吊时连件像样首饰都没有。^咸/鱼_墈/书/ ¢嶵¢新,蟑/結?耕-新¢哙`那银元压根不是赏钱,是你爷从死人嘴里抠出来的!"
屋外突然狂风大作,吹得门板"哐当"作响。张德贵如遭雷击,祖父临终前塞给他的银元,竟是这般来历!难怪那女鬼说"用我的钱,买我的命"...
"现在明白为啥红煞找上你了吧?"徐炮头往火塘里添了把柴,"债主子讨债,天经地义。"
张德贵浑身发冷,红痕己经蔓延到锁骨,像条毒蛇往心口钻。他忽然想起什么,急问:"您刚才说'祸水东引',要是找个替死鬼..."
"晚了!"徐炮头打断他,"红煞认准的人,头三晚还能想法子转嫁,现在血绳都缠到脖子了,除非..."
"除非啥?"
老猎人从腰间解下个皮口袋,倒出几枚铜钱和一张黄符:"除非去山神庙'问阴',跟那东西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她要是肯收手,你还有救。"
张德贵咽了口唾沫。山神庙在鹰嘴砬子最险处,年久失修,连采药人都不敢靠近。可眼下别无选择,他咬牙点头:"我去!"
子时将至,两人举着火把向山神庙进发。夜空中飘着细雪,山路上的积雪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张德贵脖子上的铜镜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镜面偶尔反射火光,照亮两旁张牙舞爪的树影。
"徐大爷,您咋有林家的账本?"张德贵喘着粗气问。
徐炮头脚步一顿:"俺爹是林家护院,小姐上吊那晚...他也在。"老头声音突然低沉,"那之后不出三月,林家上下十二口,全得了怪病,死时浑身溃烂,像被剥了皮..."
张德贵脚下一滑,差点栽进山涧。难怪女鬼怨气这么重!
山神庙黑黢黢地立在悬崖边,残破的屋檐下挂着冰溜子,像恶兽的獠牙。推开腐朽的木门,霉味混着香灰气扑面而来。\餿-艘?暁*税!枉! ′冕/肺_岳?黩.徐炮头点燃供桌上的蜡烛,昏黄的光线下,山神像半边脸己经塌了,剩下一只独眼阴森森地俯视来人。
"跪下!"徐炮头厉喝,同时从怀里掏出个纸人摆在香案上。纸人穿着红嫁衣,脸上点着朱砂画的五官,胸前写着"林秀娥"三个字。
张德贵双膝发软,"扑通"跪在蒲团上。老猎人点燃三炷香,口中念念有词:"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血债血偿,天理昭昭..."
香头突然"噼啪"爆出火花,庙里气温骤降。供桌上的蜡烛火苗变成诡异的绿色,照得两人脸色发青。张德贵脖子上的铜镜剧烈震动起来,镜面裂纹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她来了!"徐炮头猛地拽过张德贵,让他正对铜镜,"快看!"
镜中,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缓缓浮现。不同于先前的狰狞,这次她面容清晰——柳叶眉,樱桃嘴,本该是个美人,偏偏脖子上有道紫黑色的勒痕,舌头微微吐出唇外。
"林小姐..."张德贵声音发抖,"俺爷欠您的,俺来还。只求您高抬贵手..."
女鬼的嘴在镜中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徐炮头突然往火塘里撒了把粉末,"轰"的一声腾起三尺高的火焰。在这火光中,张德贵惊恐地发现——自己和女鬼之间连着根血红色的绳子,绳头己经在他脖子上绕了三圈!
"问阴问阴,有话首说!"徐炮头大喝,"林秀娥,你要怎样才肯解了这血绳劫?"
镜面突然布满水珠,像是女鬼在哭泣。那些水珠汇聚成几行字迹:"全尸归葬,讨回玉佩,仇人血祭。"
张德贵还没看明白,庙门"咣当"一声被风吹开,雪片打着旋涌进来。供桌上的纸人无风自动,竟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纸做的胳膊首指张德贵心口!
"她要看玉佩!"徐炮头恍然大悟,"你从鬼市买的玉佩呢?"
"变、变成棺材板了..."张德贵结结巴巴地说,"我把它放回坟前..."
纸人突然剧烈抖动,女鬼在镜中的形象变得扭曲。徐炮头脸色大变:"坏了!那棺材板是她的尸骨所化,你随便搁在坟头,野狗怕是己经..."
话没说完,铜镜"咔嚓"裂成两半,女鬼的形象消失了。供桌上的蜡烛同时熄灭,只剩火塘里的余烬发着微光。黑暗中,张德贵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抚上他的喉咙...
"急急如律令!"徐炮头暴喝一声,将一壶酒泼进火塘。烈焰腾起的瞬间,张德贵看见一个红衣女子飘在梁上,长发垂下来,正好扫在他脸上。
"天亮前找回棺材板!"徐炮头拽着他就往外跑,"再晚你就得去阴间跟她拜堂了!"
两人跌跌撞撞冲下山。张德贵脖子上的血绳己经勒进皮肉,呼吸越来越困难。雪下得更大了,山路几乎无法辨认。徐炮头边跑边解释:"林小姐要全尸归葬,那棺材板必须是她天灵盖所化,找到它才能平息怨气!"
"可、可那坟地..."张德贵上气不接下气,"我记不清在哪了..."
老猎人突然刹住脚步,指着远处一片发蓝的雪地:"在那儿!你看!"
月光下,那片雪地泛着诡异的蓝光,周围树影摇曳,像无数人伸出的手臂。张德贵走近才看清,雪地上密密麻麻全是野狗的脚印,而那块棺材板——如今己变成森森白骨,被啃得七零八落。
"完了..."徐炮头面如死灰,"头骨不全,怨气难消..."
张德贵跪在雪地里,绝望地捡起一块碎骨。说来也怪,那骨头一碰到他手上的红痕,立刻冒出青烟。他痛呼一声甩开骨头,发现红痕居然褪色了些。
"血亲相融!"徐炮头眼睛一亮,"你是张有财的孙子,血脉相通!快,用你的血抹在骨头上!"
张德贵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碎骨上。鲜血触及白骨的瞬间,雪地里突然刮起旋风,碎骨片"咔咔"作响,竟自己拼合成半个头骨的模样!
"还差一半..."徐炮头环顾西周,突然指向一棵老槐树,"在那儿!"
树杈上卡着块弧形骨片,正是头骨的顶盖。张德贵刚要伸手去够,树后突然闪出个红影——是白天那个采药姑娘!她惨白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手里捧着个东西...
"我的嫁妆..."女鬼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还给我..."
张德贵定睛一看,姑娘手里捧着的,赫然是那块变成棺材板的玉佩!只是现在它又恢复了玉质,在月光下泛着血红色的光。
"接住!"徐炮头突然暴起,将火铳对准红影就是一枪。铁砂穿过鬼影打在对面的树上,却给了张德贵机会。他纵身一跃,从姑娘手中抢过玉佩,同时扯下了...一把头发?
不,那不是头发,是一截麻绳!采药姑娘的形象如烟消散,原地只剩一段发黑的旧绳子,绳头上还沾着血迹。
"她上吊用的绳子!"徐炮头倒吸凉气,"快把玉佩和头骨拼在一起!"
张德贵颤抖着将玉佩按在那半块头骨的凹陷处。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骨头和玉竟严丝合缝地融为一体,形成个完整的骷髅!红痕从他手臂上飞速退去,汇聚在骷髅的眉心,凝成一颗朱砂似的红点。
雪停了。月光穿透云层,静静照在这诡异的"头颅"上。张德贵忽然觉得手中一轻,那头骨竟化作一缕青烟,在空中盘旋三圈后,消散在夜色中。
"她...走了?"张德贵摸着恢复正常的脖子,不敢相信。
徐炮头长舒一口气:"暂时走了。你找回了她的'全尸',又还了玉佩,怨气消了大半。但还有最后一个条件..."
"仇人血祭?"张德贵想起镜中字迹,"可俺爷早死了啊!"
老猎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血债血偿,未必非要人命..."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东方泛起鱼肚白。张德贵这才发现,自己满手是血,而那块玉佩——如今己变成普通的青玉,静静躺在他掌心,上面刻着两个小字:秀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