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稳定的订单和预付的定金,王柠语感觉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终于搬开了。+r?c,y,x*s~w..~c^o*m_
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脚步轻快地收拾着简陋的摊位,准备下午就开始为商行制冰,干劲十足。
而在小巷对面,一座两层小酒楼的临窗雅座里,赵怀玉静静地坐着。
面前只摆着一壶清茶,几碟精致的江南小点几乎未动。
他的目光穿透敞开的窗棂,落在巷子里那个忙碌的粗布身影上,眼神却有些飘忽,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更久远的时光?
那应该是…五年前?还是六年前?记忆有些模糊,但那份冰冷刺骨的绝望却异常清晰。
那时的靖南王府,对他这个庶出的、体弱多病的世子来说,更像一座华丽的囚笼。
嫡母的刻薄,下人的怠慢,兄弟的讥讽…无处不在。
父亲的目光永远是失望和疏离。
他就像王府角落里一株无人问津的病梅,在阴暗中慢慢枯萎。
那是一个十分寒冷的冬天。
他被嫡兄设计,当众出了大丑,成了整个王府的笑柄。
屈辱和愤怒像毒蛇噬咬着他的心。
他把自己关在王府最偏僻的藏书楼里,蜷缩在冰冷的角落,窗外是呼啸的寒风,屋内是死寂的黑暗。
他甚至觉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冻死、病死,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就在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一个清脆得像冰凌碎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喂!墙角那个!你是打算把自己cosplay成卖火柴的小女孩吗?还是想挑战人体极限,看看多久能冻成冰雕?”
那语调,那用词,是他从未听过的怪异和…鲜活。¨x*s\c_m?s_w·.?c^o·m+
他茫然地抬起头,透过被风吹开的窗缝,看到一个穿着王府最低等丫鬟服饰的少女,正趴在窗外,好奇地往里张望。
她年纪不大,约莫十西五岁,脸蛋冻得红扑扑的,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像落入了星辰,没有丝毫王府下人的畏缩和麻木。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少女见他抬头,毫不客气地指着他,“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玩忧郁玩自闭?这大冷天的,想不开也不能选冻死啊,多难受!”
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灵活地从窗户翻了进来,动作利落得不像个丫鬟。
她拍打着身上的雪,自来熟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歪着头打量他:“啧,长得还挺好看,就是脸白得跟鬼似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失恋了?被炒鱿鱼了?还是…家里破产了?”
她嘴里蹦出的词,他一大半都听不懂。
他当时只觉得荒谬和愤怒,一个低贱的丫鬟,竟敢如此放肆?!
他刚想呵斥,一阵剧烈的咳嗽却猛地袭来,咳得他撕心裂肺,眼前发黑。
那少女吓了一跳,随即手忙脚乱地在他背上拍着,力道不轻不重:“喂喂喂!别激动啊!咳成这样…哎,你这身子骨也太脆了吧?纸糊的?”
她嘴上嫌弃,动作却透着关心。
等他咳得稍微平息,那少女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块黑乎乎、散发着古怪甜腻气味的东西。?萝,拉¨小¢税~ +已¨发+布·蕞_歆?璋?踕/
“喏,吃点甜的,补充能量!这可是我的珍藏版巧克力!虽然化了点…别嫌弃啊,在这破地方搞到点可可粉可不容易!”
她不由分说地塞了一块到他手里。
那味道…又苦又甜又腻,口感奇特,他从未尝过。但奇怪的是,吃下去后,那股冰冷的绝望似乎被冲淡了一丝。
后来…她经常偷偷溜到藏书楼找他。她似乎对王府的规矩毫不在意,总是能避开巡逻的守卫。
她给他讲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钢铁巨鸟在天上飞,铁皮盒子在地上跑得飞快,相隔千里的人能面对面说话…她称之为“飞机”、“汽车”、“视频通话”。
她抱怨这里的冬天没有暖气,没有空调,没有手机,无聊得要死。
她说话总是那么奇怪,那么跳跃,那么…鲜活。她会突然指着天空说“PM2.5爆表了!”,会抱怨食物“添加剂太多”,会哼唱着他从未听过的怪异旋律。
她叫他“小赵”或者“病秧子”,从不叫他世子。
她成了他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和色彩。
她不在乎他的身份,不在乎他的病弱,只是单纯地觉得他“长得好看但太丧了”,需要“拯救”。
她告诉他:“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记住了没?这可是宇宙真理!”
虽然他完全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看着她眉飞色舞、充满生机的样子,他第一次觉得,活着…好像也没那么糟。
那段短暂的日子,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暖色。
首到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了。
像她出现时一样突兀,毫无征兆。他疯了一样找遍了王府的角落,甚至动用了自己仅有的那点可怜力量,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眼睛亮得像星星、说话古里古怪的少女。
她就像一缕抓不住的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句“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和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空洞。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赵怀玉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嘴唇微动,无声地念出这句刻在心底的“咒语”。
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俊却无比寂寥的轮廓。
他看向巷子里那个穿着粗布衣、动作麻利的身影,王柠语那双同样清澈、带着点倔强和灵动的眼睛,与记忆中的影像渐渐重叠。
是她吗?还是…只是相似?
他需要一个答案。
就在他思绪翻涌之际,巷子口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喧嚣!
“让开!都滚开!”
“他娘的,又是你这娘们儿!昨天让你跑了,今天看谁还护着你!”
只见昨天那个被唐熙吓跑的胖子捕头,今天又来了!
而且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更高级官服、挺着更大肚腩、满脸横肉的中年官员,一看就是更大的官儿!
两人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气势汹汹地首接冲进了巷子,把王柠语刚收拾好的摊位又围了起来!
“臭丫头!昨天让你侥幸逃了,今天本官亲自来拿你!”那大肚官员腆着肚子,官威十足,唾沫横飞,“无照经营,妖言惑众,扰乱市面!来人啊!把这妖女和她的妖物(指着水缸)统统给本官带走!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王柠语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昨天的噩梦再次上演,而且变本加厉!
她看着那些凶神恶煞扑上来的衙役,绝望地尖叫道:“你们…你们凭什么抓人!我…我有营业执照…不是,我有契约!我跟福源商行签了契约的!”
“契约?呸!”大肚官员不屑地啐了一口,“福源商行算个屁!在这丹阳城西市,本官说了算!抓起来!”
很明显,这个官员背景有点大,甚至是福源商行都不怕。
眼看衙役的手就要碰到王柠语的胳膊——
“住手。”
一个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浇熄了巷子里的喧嚣。
所有人动作一滞,循声望去。
只见对面酒楼的临窗位置,那位病弱的青衫公子不知何时己经站了起来。
他单手扶着窗棂,脸色依旧苍白,甚至因为刚才的激动回忆而更显几分透明,但那双温润的眼眸此刻却冰冷如寒潭,静静地俯视着巷子里的一切。
明明他站得并不高,声音也不大,但那股无形的气势,却让那大肚官员和胖子捕头心头猛地一寒!
赵怀玉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那大肚官员的官服补子,声音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区区一个从八品的市令(掌管市场的低级官员),也敢在此大放厥词,无视商行契约,欺压良善?谁给你的胆子?”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如刀锋,声音陡然转冷:
“滚!”
最后那个“滚”字,如同惊雷炸响在狭窄的巷子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和凛冽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