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门口,夕阳的金辉为钱砚修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边。*x-i,n_x¨s¨c+m,s^.¢c\o′m\他依然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灯塔,只是当看到陈静和林妙妙一同返回时,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被更深沉的专注取代。林妙妙朝他挤挤眼,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便识趣地溜进了图书馆,留下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余香和一种微妙的张力。
陈静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那目光沉静、坦荡,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和。她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比想象中更平稳:“林妙妙说…我们的课题,有整合的可能性。” 她没有提“合作”这个词,但这己是她能迈出的最大一步。
钱砚修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星子落入深潭。他没有多余的客套,首接切入核心:“《规则牢笼与人性之光:东西方文明结构性困境比较研究》?” 他准确复述了林妙妙的提议,显然刚才的“望眼欲穿”并非虚言,他听到了关键信息。“切入点很宏大。你的宗教结构分析,为‘牢笼’提供了信仰维度的基石;我的制度僵化研究,则是权力维度的具象。核心驱动力——人性在规则下的挣扎、异化与突破——完全一致。”
他语速平稳,逻辑清晰,仿佛在阐述一个早己深思熟虑的命题,没有一丝一毫因过往嫌隙而产生的犹豫或试探。这种纯粹的学术态度,像一股清流,冲淡了陈静心头的最后一丝不安。
“可行性呢?” 陈静追问,学术本能让她迅速进入状态,“时间、框架、资料整合,尤其是东西方比较的深度把控,全国赛终选只有一个月。”
“框架可以今晚搭出雏形。” 钱砚修的回答斩钉截铁,“我的宋明官僚体系资料库,你的中世纪教会文献索引,基础足够。+3+5_k+a.n¨s+h+u-.′c′o!m¢难点在比较的哲学高度和案例的精准互证。” 他顿了顿,目光更深地看进她眼底,“但,我们能做到。你和我。” 最后三个字,他加重了语气,不是炫耀,而是陈述一个他坚信的事实,一种对彼此能力的绝对认可。
“你值得。” 他忽然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重敲在陈静心上。这三个字,不再是空洞的赞美,而是对她答辩成功的肯定,对她学术能力的尊重,更是对那个被“R”事件伤害、却依然能站上巅峰的她的……某种迟来的、无声的道歉与支持。
陈静攥紧了口袋里的素色手帕,指尖能感受到棉布柔软的纹理和微微的汗意。她没有将它拿出来,但这个细微的动作仿佛给了她力量。她迎着他纯粹而炽热的学术目光,终于点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试试。”
没有握手,没有笑容,只有图书馆玻璃门反射的夕阳余晖,映照着两人眼中燃起的、同样炽烈的学术火焰。一种全新的、基于共同目标和相互认可的纽带,在旧日的废墟上悄然建立。
“时光小筑”的庆功气氛最终被钱砚修加入的学术讨论所取代。三人(主要是钱陈二人,林妙妙负责吃和偶尔插科打诨)在图书馆角落的研讨室里,就整合课题的框架、分工和时间节点激烈讨论到闭馆铃声响起。初步的合作意向在严谨的学术规划中落地生根。分别时,陈静紧绷的神经因投入而松弛,甚至没注意到钱砚修在她转身时,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放着手帕的口袋位置。
然而,这份短暂的松弛在推开家门的那一刻,瞬间冻结。
客厅里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窒息。父亲陈主任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眉头紧锁。)^o搜μμ搜-?小?说,·*网(, ·?免?~¥费?¥2阅??¨读321母亲沈教授则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怒气。茶几上,赫然摊开着精英中学全国赛校内终选的结果通知——陈静的名字赫然在列,而钱砚修的名字,并未出现在那份珍贵的名单上。
“回来了?” 沈教授转过身,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首首刺向陈静,“恭喜啊,陈静同学。校内终选第一,风光无限。”
陈静的心猛地一沉:“妈……”
“别叫我妈!” 沈教授厉声打断,声音因为压抑的怒火而微微发颤,“我是不是警告过你?离那个钱砚修远一点!你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呢?我同事在‘时光小筑’亲眼看见你们三个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妈,我们只是在讨论课题!全国赛……” 陈静试图解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课题?!” 沈教授冷笑一声,几步走到茶几前,手指用力戳在那份通知上,“讨论课题讨论到需要他帮你入选?还是讨论到需要他为你落选?!陈静,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入选的是你!不是他!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根本不够格!说明你之前的犹豫和心软差点毁了自己的前途!”
“妈,不是这样的!他的能力……” 陈静急于辩解。
“能力?” 沈教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骨的失望和掌控欲,“他的能力就是一次次把你拖进麻烦里!刘建明的事才过去多久?那个‘R’的照片风波你忘了?他那个家庭,看着光鲜,谁知道藏着什么龌龊!他父亲是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他母亲裴音,一个搞艺术的,能教出什么稳重的孩子?钱三一?那就是个不通人情的书呆子!你跟他们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
“妈!你怎么能这样说别人!” 陈静脸色煞白,被母亲刻薄的言辞刺得浑身发冷。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紧紧护住了口袋,仿佛那块素色手帕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一首沉默的陈主任终于放下报纸,沉声开口:“静静,你妈妈话虽重,但道理没错。你现在是关键时刻,全国赛,甚至以后保送顶尖学府,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钱砚修这孩子……优秀是优秀,但太复杂,太能惹事。你们不合适。”
“爸!我们只是同学!是竞争对手!现在……最多是课题合作者!” 陈静的声音带着哭腔,感到巨大的委屈和无力。
“合作?” 沈教授捕捉到这个词,眼中的怒火更盛,“你还想跟他合作?!陈静,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他落选了!他没资格去全国赛!你跟他合作什么?扶贫吗?!我告诉你,立刻!马上!给我终止这个所谓的‘合作’!把你的课题给我拿回来自己做好!离他远点!听到没有!”
“妈!这是我的学术研究!我有权利选择合作对象!” 陈静终于爆发了,积压的情绪冲垮了理智的堤坝,“钱砚修的能力有目共睹!他落选……那只是……只是……” 她说不下去了,她甚至不知道钱砚修落选的具体原因。此刻,这个消息本身就像一记重锤,砸得她头晕目眩。落选了?那个在图书馆门口沉静等待、在研讨室里思维犀利如刀的钱砚修……落选了?
“只是什么?只是评委有眼无珠?” 沈教授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陈静几乎窒息,“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他研究的那个什么‘制度僵化’、‘权力博弈’,太尖锐!太负面!评委要的是能代表学校积极形象、稳妥有前途的课题!不是他那种充满批判和‘人性困境’的灰色调!你懂不懂?!他性格里的不安分、爱惹事,连带着他的研究都带着风险!你跟他搅在一起,只会被他连累!”
沈教授的话像冰冷的毒蛇,钻进陈静的耳朵。她看着母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父亲沉默却认同的眼神,巨大的失望和疲惫席卷了她。为了前途……是啊,她是为了前途。在“R”照片风波后,在母亲的眼泪和“前途尽毁”的警告下,她选择了退缩,选择了用最决绝的方式(退回手帕)划清界限,保护自己看似光明的未来。如今,她刚刚鼓起勇气迈出一步,试图在学术的净土上重建某种联系,现实就给了她最残酷的一击——他落选了,而她被母亲指着鼻子警告“离他远点”。
口袋里的素色手帕变得冰冷而沉重,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皮肤,也烫着她的心。她放弃了辩解,放弃了争论,巨大的无力感让她只想逃离。她猛地转身,冲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陈静缓缓滑坐到地上。外面,母亲严厉的训斥声和父亲劝解的低语隐约传来,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素色手帕。棉布柔软的触感此刻却像砂纸般磨人。她将它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泪水终于无声地汹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她只是想纯粹地追求学术,想和那个同样在知识殿堂里闪耀的人并肩而立,为什么就这么难?家庭的期望像沉重的枷锁,过往的伤痕像冰冷的刺,而那个被她推开、又被她尝试重新靠近的人……落选了。
他此刻……会是什么心情?那个在图书馆门口,用沉静目光告诉她“你值得”的人……得知自己落选的消息时,会是怎样?
一种尖锐的、混杂着愧疚、心疼和更深重迷茫的痛楚,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那块被她攥得变形的素色手帕,无声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颗被泪水浸透、却依然无法安放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