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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暗度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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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诗社第一回,薛宝钗以一首《珍重芳姿》拔得头筹。@-求?书

更令宝钗如鲠在喉的,是贾宝玉的反应。当李纨评黛玉诗为第二时,他几乎是跳出来为黛玉鸣不平,那目光更是胶着在黛玉身上,片刻不离。自己费尽心思,在宝玉面前扮演端庄贤淑、知书达理,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去怡红院绣那等私密肚兜,可宝玉的心,却始终牢牢系在林黛玉身上,排斥着自己,排斥着那“金玉”之说。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宝钗的心。她需要一个突破点!一个能在宝玉最引以为傲、也最看重林黛玉的领域——诗才上,彻底胜过林黛玉,让宝玉刮目相看的契机!她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诗才不输林黛玉,且能坚定站在自己这一边,共同对抗林黛玉那夺目光芒的同盟。史湘云的名字瞬间跃入脑海。湘云诗风豪爽俊逸,才思敏捷,论捷才,有时甚至能压过黛玉。更重要的是,湘云对自己推崇备至,心思单纯,极易被引导。

然而,她客居贾府,身份尴尬,并无立场主动邀请史湘云前来长住。/w*a′x?s\w`.*c~o`m?心思电转间,宝钗的目光落在了怡红院那个看似忠厚、实则极有主意的首席大丫鬟——袭人身上。

这日午后,宝钗“无意”踱步到怡红院。宝玉不在,只有袭人在里间整理衣物。宝钗坐下闲话几句,便轻叹一声,似是无意提及:“说起来,园子里起了诗社,姐妹们一处作诗,倒是难得的雅事。只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若云丫头在就好了,她那豪兴,那才情,定能添不少趣味。”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可惜了,她家里既己定亲,婶婶管束得严,怕是不好常来了。前儿宝玉还念叨,说忘了请她,心里过意不去呢。”

袭人何等机敏,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早己被宝钗不动声色的笼络和许下的“大度容人”的未来图景所收服,认定宝钗才是未来宝二奶奶的最佳人选。一则,宝玉对宝钗并无男女之情,自己与宝玉的情分便显得珍贵,日后姨娘之位稳固;二则,宝钗处事周全,宽容大度,远比林黛玉好相处得多。此刻宝钗透出想引湘云入社的意思,正是她向未来主母表忠心的好机会。

“谁说不是呢,”袭人立刻接话,语气恳切,“宝二爷昨儿还懊恼,说怎么单单忘了请史大姑娘。史大姑娘最爱热闹,诗又做得好,若知道咱们起了社没叫她,心里不知怎么难过呢。+小`说/C~M¨S· ′更.新¨最^全.” 她觑着宝钗神色,试探道,“要不……奴婢想想办法?总不能让史大姑娘觉得咱们生分了。”

宝钗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只赞了句:“你素来是最妥帖的。” 便起身告辞了。话己递到,袭人自会领会。

袭人果然手段高超。她并未自己出面,也无需惊动宝玉。袭人准备好了东西,叫来老宋妈,叮嘱她道:“你先好好梳洗,换上出门的衣服。我打算派你去给史大姑娘送东西。”宋嬷嬷道:“姑娘放心把事情交给我,您有话让我带给史姑娘,我收拾好了就一并带过去。”袭人听她这样说,就拿起两个小掐丝盒子,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红菱和鸡头果(芡实的成熟种仁)两样新鲜果子。另一个盒子里,是一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她对宋嬷嬷说:“这些都是今年我们园里新结的果子,宝二爷特地送来给姑娘尝尝。前几天姑娘说这玛瑙碟子好看,您就留下它吧。这个绢包里是姑娘前几天叫我做的活计,姑娘不要嫌弃粗糙,能堪用就好。请替我们请安,替二爷问好就行了。”老宋妈也是个上道的,这么大老远的去史府一趟不可能就为了送这点东西,宋嬷嬷又问道:“宝二爷不知道有没有话要我带,麻烦姑娘再去问问清楚。别等我回来再想起来。”袭人自是不会明说,转头又问秋纹:“刚才有没有看到三姑娘在哪儿?”秋纹道:“是啊,她们正在讨论诗社的事呢,都在写诗。估计没什么话带,你就去吧。”宋妈妈也是个人精,当下听出了袭人是想让她把府里姑娘们起诗社的事情透给史湘云,宋妈妈便拿着东西走了,另换上了衣服,袭人提醒她:“从后门出去,那边有小子和车等着呢。”宋妈妈就答应着走了。

宋妈妈领命而去。到了史府,果然将包袱悄悄交给翠缕,又将袭人要传的话“照实”对史湘云说了,无意间又说了贾府里的公子小姐在办诗社,热闹的很。

史湘云一听“诗社”二字,又听说宝玉、黛玉、宝钗、探春都在一处作诗,登时心痒难耐,如同百爪挠心。她本就是爱玩爱闹的性子,哪里忍得住?立刻拉着老宋妈道:“好妈妈!快回去告诉艾哥哥,让他赶紧接我过去!就说我也要入社!快去快去!”

老宋妈回府,将湘云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袭人。袭人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等宝玉回来。

宝玉一进怡红院,袭人便“不经意”地提起:“二爷,今儿老宋妈去史府送您让带给史大姑娘的小玩意儿,史大姑娘高兴得很,首说让您赶紧接她过来玩呢。听说咱们起了诗社,更是急得了不得,恨不得立刻飞过来!”

宝玉一听,猛地拍了自己额头一下:“哎呀!真真该死!我怎么把云妹妹给忘了!她最爱这些!” 登时心急火燎,拔腿就往贾母院里跑。

“老祖宗!老祖宗!”宝玉一头闯进去,拉着贾母的袖子急道,“快派人去接云妹妹来!我们起了诗社,独独忘了她!她在家不知怎么想呢!”

贾母看着孙子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心中了然史鼐夫妇的避嫌之意,便推脱道:“天都擦黑了,这会子去接像什么话?史家太太该多心了。明儿再说吧。”

宝玉哪里肯依?抓耳挠腮,在贾母身边歪缠了半日。次日天刚蒙蒙亮,他又跑到贾母榻前,又是作揖又是恳求:“好祖宗!昨儿忘了云妹妹己是我的不是,若今日再不接她,她定要恼我了!您就疼疼孙儿,派人接了她来吧!就住两日,作完诗就送她回去!”

贾母被缠得无法,又想着湘云定亲后确实见面日少,终究心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这孽障!就依你。只是快去快回,莫要久留,省得你史家叔婶挂心。” 遂吩咐下去,命人套车去史府接史湘云。

史湘云欢天喜地地来了,见了众人,又是埋怨又是欢喜:“好啊!你们起诗社,竟不叫我!真真该罚!” 众人笑着告罪,热闹自不必说。

无人知晓,这场看似因宝玉“忘了”、又经他“力请”而促成的欢聚,背后那只翻云覆雨的手,是如何借着袭人之口,假宝玉之名,悄无声息地便达成了目的。袭人立在怡红院廊下,看着湘云拉着宝钗亲热说笑,看着宝钗投来那抹心照不宣的赞许目光,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深宅大院里,有些风,便是这样,借着他人的口,吹向了自己想要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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