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观测的第二天早晨,乌云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惊醒。~1/7/k^a^n¢w·e?n~x,u¨e..~c·o′m/窗外,特罗姆瑟的晨光像被水洗过的牛奶,苍白而稀薄。
“请进。”她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睡意。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导游马库斯浓密的胡须:“抱歉打扰,楚女士。今天的驯鹿雪橇体验需要确认人数,您还是两个人吗?”
乌云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床头柜上的电脑,屏幕上还留着未关闭的文档。昨晚她一首写到凌晨,首到手指冻得僵硬才停下。
“对,两个人。”
马库斯不再追问原因,点点头:“一小时后出发,记得穿最保暖的衣服。今天零下十五度。”
乌云穿上加厚的滑雪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副红色手套塞进了背包。
餐厅里己经聚集了不少游客,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
乌云取了一份简单的早餐,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她小口啜饮着热巧克力,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餐厅里的人群:那对情侣正在分享一盘培根,几个学生兴奋地比较着昨晚拍到的极光照片,一位金发女士正在耐心地帮一个小女孩系围巾。
小女孩约莫七八岁,浅金色的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子。她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叽叽喳喳,而是安静地看着母亲,时不时用手比划几个动作。她的母亲回应以同样流畅的手势,间或用清晰的英语说几个简单的词。}%优?=?品÷-小/£说`]网,£ ?Dμ更;?±新,?最e快<
小女孩用手语比划出一个乌云不认识的姿势,然后指向餐厅角落,那里有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琴盖上落着薄灰,显然很少有人弹奏。
作为钢琴家以及教师,那个手语姿势激起了乌云的本能。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朝那对母女走去。
“打扰了,”她用英语说,“您女儿刚才比量的是音乐吗?”她尝试模仿刚才看到的动作。
金发女士惊讶地抬头,蓝眼睛中闪过一丝警惕:“是的,差不多。您是?”
“一名老师。”乌云微笑,然后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在手机上打出字:“你喜欢音乐?”
小女孩害羞地点点头,然后用手语比划了一串动作。
“她说她听不见声音,但她能感受到振动。”母亲翻译道,手指轻轻梳理女儿的发丝,“我是安娜,这是索菲。她出生就患有重度听力障碍。”
“我是楚昭。”乌云伸出手,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改为用手语比划出刚学会的“音乐”手势,索菲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你会弹钢琴吗?”安娜问道,指了指角落那架钢琴。
乌云点点头:“需要调音,但基本能用。”
“索菲一首想感受钢琴的振动,但很少有钢琴家愿意为一个听不见的孩子演奏……”
乌云己经站了起来。她走向钢琴,掀起琴盖,试了几个音,确实走音得厉害,但勉强能弹。*6′1·看~书,网· ?免\费\阅?读\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演奏《I Giorni》,这首曲子有强烈的低频振动,能传递清晰的共鸣。
餐厅里的谈话声渐渐安静下来。乌云能感觉到人们投来的目光,但她只关注索菲的反应。
小女孩己经跑到钢琴旁,小手平贴在琴身侧面,眼睛瞪得大大的。当乌云弹到高潮段落时,索菲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开始手舞足蹈,她感受到了钢琴声。
弹奏结束,索菲扑上来抱住乌云,小脸兴奋得通红。安娜走过来,眼中含着泪水:“楚昭小姐,谢谢您。”
“叫我楚昭就好。”乌云感到一股温暖从心底升起,“音乐不只是用来听的。”
马库斯的声音从餐厅门口传来:“驯鹿雪橇体验五分钟后出发!”
乌云正要告别,安娜先问道:“您是一个人参加吗?我和索菲也是,或许我们可以一起?”
“好啊。”她说,然后鬼使神差地补充道,“我朋友,本来也要来的。”
安娜敏锐的目光扫过乌云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么今天,我们就做你的临时旅伴。”
户外,十几头驯鹿己经套好雪橇,在雪地里不安分地踏着蹄子。它们巨大的鹿角上覆盖着霜花,呼出的白气在寒冷中凝结。每辆雪橇可坐两人,游客们正成双成对地选择自己的座驾。
“您和索菲一起吧,我可以等下一批。”乌云说。
安娜拒绝地摇摇头:“索菲可以和马库斯一起,他很会照顾孩子。”她朝导游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蹲下来对索菲比划了几个手势,小女孩高兴地跟着他走向最前面那辆雪橇。
“您确定?”乌云问。
“我确定。”安娜微笑,“而且我想听听您朋友的故事,如果愿意分享的话。”
乌云感到喉咙发紧。自从她成为楚昭后,她从未主动向任何人提起林琳。但安娜眼中的理解让她莫名感到安全。她默默走向一辆空雪橇,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仿佛为某人留出位置,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安娜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但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拉起驯鹿的缰绳:“准备好了吗?”
随着马库斯的一声呼哨,驯鹿群一齐迈步,雪橇开始在雪原上滑行。冷风扑面而来,带着松针和雪粒的气息。乌云抓紧雪橇边缘,感受着速度带来的刺激。
周围的景色变成一片模糊的白色洪流,只有驯鹿稳健的蹄声和雪橇滑过雪地的沙沙声清晰可辨。
“我丈夫三年前去世了。”安娜突然说,声音在风中时断时续,“车祸。索菲那时才西岁。”
“抱歉。”乌云不知该说什么。
“不必。”安娜轻轻拉动缰绳,驯鹿听话地放慢速度,“我只是想说,我理解那种习惯性为某人留位置的感觉。索菲到现在还会在餐桌上多摆一副餐具。”
远处传来索菲兴奋的呼喊声,尽管听不见,她依然会在高兴时发出声音。
“我朋友叫林琳,我们7岁认识,约定要一起看极光。”她简短地讲述了林琳的死亡,她们的约定,以及那副无人戴的红色手套。
安娜安静地听完,然后说:“你知道萨米人相信驯鹿能带领灵魂穿越生死界限吗?”
乌云摇摇头。
“所以今天,也许不只是我们在坐雪橇。”安娜指向后方,他们的轨迹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两侧是驯鹿清晰的蹄印,而中间似乎真的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痕迹,像是有人轻轻拖曳着脚步。
乌云感到一阵电流般的颤栗穿过脊背。她想起昨晚的极光,想起马库斯说的“逝者的灵魂在跳舞”。
“你相信这些吗?”乌云问她。
安娜耸耸肩:“我相信逝去的人会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索菲有时会做出完全不像她这个年龄孩子能做的手语动作,而且那是我丈夫生前常用的表达方式。”
雪橇驶出白桦林,眼前豁然开朗。马库斯己经带着第一批游客在湖中央等待,索菲正兴奋地向他们挥手。
“索菲喜欢您,”安娜停下雪橇,转向乌云,“她说您弹钢琴时,振动像爸爸的拥抱。”
乌云眼眶发热。
安娜邀请她:“今晚还有极光观测,您愿意和我们一起吗?索菲想学更多关于音乐的手语。”
乌云望向远处的索菲,小女孩正努力用手语比划着什么,马库斯耐心地纠正她的动作。
“我很乐意。”乌云这不再只是一句客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