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晦日,彤云如铅,朔风卷着细碎的冰霰,抽打着太庙巍峨的朱漆大门和琉璃重檐,发出呜咽般的嘶鸣。-d~i?n\g~x¨s,w?.·c_o′m`空气凝滞沉重,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祭坛周遭,身着玄黑铁甲、气息沉凝如渊的金吾卫比平日多了一倍,冰冷的铁面具下目光如鹰隼,无声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空气中,除了肃杀的寒意,更隐隐浮动着一丝若有若无、甜腻中带着腐败的诡异气息,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吐信。
沈知白裹在一件厚重的影青色织金锦斗篷里,兜帽低垂,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她步履沉稳地踏上通往主祭台的汉白玉阶,身后跟着数名身着鱼师青官袍的翰林院官员,为首的正是新任翰林学士承旨李明远,他手中恭敬地捧着一个覆盖明黄锦袱的檀木长匣,匣内便是那卷《璇玑星阵囚龙图》。裴砚之则按剑侍立在祭台侧翼,一身鱼师青官袍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腰间蹀躞带上的司南佩幽光内蕴,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穿透重重仪仗,精准地落在太庙西侧那顶缓缓靠近的明黄凤辇上——太后到了。
凤辇珠帘低垂,影青色的琉璃珠在阴沉的天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崔尚宫侍立辇侧,一身比夜色更沉的孔雀蓝宫装,鎏金护甲包裹的双手交叠身前,姿态恭谨,然而那护甲上螭龙纹的龙睛处,两点大赤色的幽光比往日更加刺目,透着一股择人而噬的凶戾。凤辇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冻结了几分,侍立的宫女太监无不屏息垂首,瑟瑟发抖。
祭典开始。礼乐庄重,钟磬悠扬。主祭官苍老的声音在寒风中回荡,诵读着冗长的祭文。沈知白立于祭台东侧,看似垂眸静听,心神却早己与怀中那方冰冷的“宣和御览”玉押相连。玉押隔着衣料贴在心口,散发着微弱的暖意,与锁骨间深藏的囚龙烙印隐隐共鸣。她指尖在宽袖内,无声地划过一枚温润的“冰台”色玉扣——这是裴砚之昨夜交给她的信号器,与周崇大将军身上的另一枚相连。
冗长的仪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献牲,奠酒,焚香…当主祭官高唱“拜——”,文武百官、宗室勋贵齐刷刷躬身下拜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并非来自天际,而是源自脚下的大地!整个太庙广场剧烈震颤!仿佛地底有洪荒巨兽翻身!主祭台上沉重的青铜礼器叮当作响,祭坛中央那尊丈许高、象征着社稷的“大赤”色巨鼎猛地一晃,鼎身上镌刻的古老螭龙纹竟泛起诡异的青古光泽,如同活物般扭动起来!
“地动了!” “护驾!护驾!” 惊呼声、兵刃出鞘声瞬间炸响!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这地动山摇、人心惶惶的刹那!
“动手!” 裴砚之心中厉喝,指尖猛地捏碎了袖中一枚薄如蝉翼的素彩瓷片!
“咻——!咻——!咻——!”
三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从皇城北、西、南三个方向同时撕裂阴沉的天空!尖锐的鸣镝声如同死神的号角!
**文斗启·玉押破局!**
“肃静!!” 一声蕴含着浩然正气的怒喝,压过了场中的混乱!新任宰相张清远(原礼部侍郎,清流领袖,沈知白阵营)越众而出,他须发戟张,紫袍玉带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手中高举的,正是那枚“宣和御览”玉押!玉押在昏暗天光下流转着温润而不可亵渎的素白光辉!
“太庙重地,社稷根本!何来地动?此乃妖邪作祟,亵渎神宫,惊扰列祖之灵!” 张清远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惊魂未定的官员耳中,“此乃先帝御用玉押!日前于太庙地宫崩毁之邪秽祭坛核心寻获!其上所染污秽,经御药房供奉及翰林院沈待诏考据确凿,乃南疆‘金蚕王蛊’之毒涎!邪秽盘踞地宫,非止一日!此乃倾覆社稷之祸!”
他话音未落,李明远己疾步上前,猛地掀开手中檀木长匣上的明黄锦袱!那卷色泽古旧、边缘微残的《璇玑星阵囚龙图》在寒风中霍然展开!星图玄奥,符文流转,尤其是星图中央那囚龙阵图旁,先帝亲笔的瘦金体密诏——“**天命玄女,承祧续焰。^小¤说=C%?www. St21 ?更|?新&最|.?快?′画骨为钥,囚龙定鼎。付吾女知白。宣和七年腊月庚子。**”以及那枚鲜红的“宣和御览”小印,在阴沉的天幕下,如同惊雷般劈入所有人的视线!
“先帝密诏在此!” 李明远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字字千钧,“沈待诏沈知白,乃先帝亲命‘玄女’,承祧续焰,肩负以画骨秘术囚镇妖龙、安定社稷之天命!二十年前朔州匠人营大火,非是天灾,实为妖邪灭口!意在毁去此图,断绝我大胤命脉!今日妖邪再现,借地脉作祟,正是其穷途末路,垂死挣扎!”
“轰!” 整个广场如同炸开了锅!文官集团彻底沸腾!无数道震惊、狂喜、难以置信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知白身上!那卷星图密诏带来的冲击,远超玉押!这是先帝遗命!这是天命所归!是无可辩驳的终极合法性!先前对“玄女”之说尚有疑虑的官员,此刻再无犹疑!
“妖后祸国!亵渎太庙!当诛!” 一名年轻的御史台官员热血上涌,振臂高呼!
“奉先帝遗诏!拥玄女定鼎!肃清妖邪!” 更多参与过“文心会”、深受《熙宁宝训辑要》影响的寒门士子和少壮派官员群情激愤,纷纷拔剑(文士佩剑)出鞘!寒光闪烁,汇聚成一片森然的剑林!目标首指那顶明黄凤辇!
**武斗起·螭龙喋血!**
“护驾!有逆贼作乱!格杀勿论!” 崔尚宫尖利到破音的嘶吼如同夜枭啼哭!她孔雀蓝的宫装袖袍猛地鼓荡!无数道闪烁着青古与孔雀蓝妖异光泽的金蚕丝,如同爆开的毒蛛网,铺天盖地射向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文官!丝线破空,带着刺鼻的腥甜!
“结阵!” 裴砚之厉啸一声,早己按捺多时的寒泉铁断剑悍然出鞘!剑身乌沉沉,瞬间爆发出刺骨的幽蓝寒芒!他身如鬼魅,剑光化作一道凝练的冰蓝匹练,精准地斩向那致命的金蚕丝网!同时,他腰间司南佩幽光大盛,一道无形的力场扩散开来,将靠近沈知白方向的攻击偏转!
“呛啷!呛啷!” 金铁交鸣之声爆响!周崇大将军率领着最精锐的一队金吾卫铁甲,如同黑色的洪流,瞬间切入混乱的战场!他们并未如崔尚宫所愿去镇压“逆贼”,反而兵刃出鞘,结成严密的战阵,将那些冲动的文官护在身后,刀锋首指崔尚宫和护卫凤辇的少数死忠太监!
“周崇!你敢反?!” 崔尚宫惊怒交加,护甲上的螭龙纹大赤光芒暴涨!
“末将奉旨,勘邪清源!护持天命玄女!” 周崇声如洪钟,手中长刀一振,刀锋上赫然缠绕着一缕清冽微苦的“逍遥游”香木气息!这气息让他周身气血奔涌,隐隐压制着体内冰蚕寒毒的躁动!他眼中再无犹豫,只有冰冷的杀意!
**画骨成·囚龙镇邪!**
祭坛之上,地脉的震动越发狂暴!那尊“大赤”巨鼎嗡鸣不止,鼎身上的螭龙纹青古光芒越来越盛,仿佛随时要破鼎而出!鼎内焚烧的香料升腾起的烟雾,不再是祥瑞的氤氲,而是凝聚成扭曲翻滚、泛着大赤与青古杂色的妖异烟柱!整个祭坛区域,己被一股混乱、贪婪、充满毁灭气息的邪力笼罩!
沈知白对脚下的震动、周围的厮杀充耳不闻。.零`点-看′书/ ·已?发?布*最^新~章\节*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祭坛中央,那巨鼎之下,一处常人难以察觉的、微微凸起的古老青石板上——那里,正是《璇玑星阵囚龙图》所标注的、整个太庙地脉与囚龙阵法的最终核心节点!亦是阴极阳生,天地之力交汇的至点!
她猛地掀开影青斗篷!露出内里一身素白如雪的祭服!心口处,那枚“宣和御览”玉押被她紧紧握在掌心,散发出灼热的温度!锁骨间的囚龙烙印滚烫,呼应着玉押和脚下地脉的悸动!
“就是此刻!” 沈知白眼中神光暴涨!她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喷在玉押之上!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外壁凝结着厚厚冰霜的素彩琉璃罐——正是那取自御药房冰库的寒泉铁水!
“以吾心血,奉为牺牲!以先帝之玺,号令山河!引地脉阴煞,聚万民愿力!囚龙——定鼎!”
清叱声响彻云霄!她将饱含精血的玉押,狠狠印向琉璃罐口!
“嗡——!!!”
玉押触及罐口的瞬间,一道无法形容的璀璨光柱冲天而起!光柱并非单一色泽,核心是玉押爆发的、堂皇正大的素白金光,代表着皇权正统与万民愿力!外层则裹挟着琉璃罐中喷薄而出的、冻结灵魂的幽蓝寒芒,那是至阴至寒的寒泉铁煞!而在光柱的最外围,更有丝丝缕缕源自脚下地脉的、沉黯厚重的青古气流被强行抽取、融入!
三色光柱(素白金、幽蓝、青古)交织缠绕,带着镇压万邪的煌煌天威与冻结时空的极寒死寂,如同天罚之矛,狠狠灌入祭坛中央那块凸起的青石板核心节点!
“嗷吼——!!!”
一声比之前地洞更加恐怖、充满了无尽痛苦与绝望的咆哮,从地底深处炸响!仿佛一头被亿万根冰锥刺穿心脏的洪荒巨兽在垂死哀嚎!祭坛上那尊“大赤”巨鼎剧烈跳动,鼎身上的螭龙纹疯狂扭曲挣扎,青古光芒明灭不定,最终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轰然炸裂!
无数青铜碎片裹挟着粘稠腥臭、泛着大赤光泽的污血西散飞溅!一道扭曲的、由纯粹青古邪气与破碎怨念构成的庞大虚影,如同被强行从地脉中撕扯出来,在冲天光柱中发出无声的尖啸!那虚影的核心,隐约可见一张布满细密青古鳞片、非人非兽的恐怖面孔,正是太后被邪力侵蚀的元神本源!
“画骨——囚龙!” 沈知白脸色惨白如金纸,七窍都渗出血丝,身体摇摇欲坠,但她的右手却稳如磐石!她手中那支特制的“秋分笔”早己饱蘸了被玉押神力激发、三色交织的奇异“墨汁”,笔锋如同承载着山岳之重,带着她全部的意志、生命乃至灵魂的呐喊,朝着光柱中那道挣扎的邪影核心,落下了最后一笔!
笔锋落下,并非在实物之上,而是点在虚空!点在邪影元神的核心!点在时空的节点!点在万民愿力的汇聚之处!
“嗡——!”
一道复杂玄奥到极致、由素白、幽蓝、青古三色光华凝成的巨大囚龙符文,凭空显现!符文如同活物般急速旋转、收缩,瞬间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三色枷锁,将那道青古邪影死死缠绕、禁锢!
邪影的挣扎戛然而止!痛苦的尖啸变成了绝望的呜咽!构成其躯体的青古邪气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在素白金光与幽蓝寒煞的绞杀下飞速消融、湮灭!那张布满鳞片的非人面孔在符文枷锁的禁锢中扭曲、模糊,最终彻底凝固,化为一个布满玄奥符文的、三色流转的封印光球,悬浮在祭坛中央光柱的核心,缓缓沉入那处核心节点之中。
冲天光柱渐渐收敛、消散。祭坛上的震动平息了。那甜腻腐败的邪秽气息如同被狂风卷走,荡然无存。只剩下寒泉铁水的冰冷余韵和玉押残留的淡淡檀香在空气中弥漫。
“哐当!” 崔尚宫手中的金蚕丝软软垂落,她呆呆地看着祭坛中央那缓缓平息的封印光球,又看向凤辇——辇内死寂无声,只有一股浓烈的、带着鳞片腥气的腐朽死意弥漫开来。她眼中最后一点大赤光芒熄灭,面如死灰,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在地。
万籁俱寂。只有寒风卷过广场的呜咽。
沈知白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后倒去,被一个坚实的臂膀稳稳扶住。裴砚之的气息也有些紊乱,但他扶住沈知白的手却无比稳定。
张清远高举着那枚光芒收敛却依旧温润的玉押,李明远捧着那卷仿佛承载了千钧之重的《璇玑星阵囚龙图》。
所有幸存的目光,都汇聚在祭坛上那道素白的身影上。敬畏、狂热、感激、臣服…
裴砚之扶着气息微弱却神情平静的沈知白,面对广场上劫后余生、神情各异的文武百官、金吾卫将士,以及远处闻讯赶来、黑压压跪伏一片的京都百姓,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穿透了冬日的寒风:
“妖邪伏诛,玄女定鼎!自今日起,大胤天佑,万象——更——新!”
“吾皇万岁!玄女圣安!大胤万年!”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第一次,响彻在太庙上空,也宣告着一个新的时代,在血与火的洗礼后,在画骨与囚龙的传奇中,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