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匣村村委会的灯泡用了十几年，钨丝发黑，投下的光线昏黄如豆。+微,趣*小?税_ -埂`新/嶵?筷+

李为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规划图上的数字开始模糊成一片。

窗外传来"笃笃"的敲击声，苏霂妍的脸贴在玻璃上，呼出的热气在冰凉的玻璃上凝成白雾。

"还不睡？"她推门进来，带进一股夜风的凉意和淡淡的草药香。

今天她扎了个高马尾，发绳上缀着两颗塑料草莓，随着走动轻轻晃动。

李为民下意识把婚戒往口袋里藏，却摸到个硬物——杨莉娅给的胸针盒。

"正好，杨县长给你的。"他推过去，盒子在桌面上滑出小段距离。

苏霂妍打开盒子时倒吸一口气，指尖轻触胸针上的草莓藤："和姐姐的一模一样..."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翻到了盒底的小纸条——"致雅雅，永远的白衣天使，莉娅2020.5.20"。

灯泡突然闪烁几下，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忽长忽短。

李为民清了清嗓子："公路的事有眉目了。"

他展开规划图，红笔标注的路线像条苏醒的巨龙，贯穿整个石匣村，"省里补贴一千两百万，加上..."

"等等。"苏霂妍突然按住图纸，她的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甲床泛着健康的粉红色。

"你打算怎么解决劳动力问题？"她指向用工估算栏，"三百个工日，村里壮劳力都出去打工了。￠齐′盛^晓!说?枉? ￠庚*薪+蕞`全."

李为民的钢笔在"劳务外包"西个字上点了点："县建筑公司承诺派工程队。"

他的笔尖突然顿住，因为苏霂妍摇了摇头，马尾辫甩动的弧度让他恍惚间看到林雅。

"太贵了。"她翻出计算器，按键发出清脆的"滴滴"声，"每人每天两百，两个月就是..."

数字跳成三十六万，"不如用村民，每天八十，管顿饭就行。"

"可技术活..."

"周大富的儿子在省路桥公司当监理，春节回来时我给他妈治好了腰椎间盘突出。"

苏霂妍狡黠地眨眨眼，这个表情让李为民的心脏漏跳一拍，"他说愿意带几个徒弟。"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啼叫，悠长而空灵。

李为民的钢笔无意识地在纸上画着圈，墨水晕染开来像个黑洞。他突然问："为什么学医？"

苏霂妍正在翻看工程预算，闻言抬起头："养母说，我抓周时抓了支体温计。"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针，"后来才知道，姐姐抓的是听诊器。"她突然笑了，"命运真奇妙，不是吗？"

灯泡又闪烁起来，这次持续时间更长。

李为民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她——和林雅一样的发旋，一样说话时微微歪头的习惯，唯独右眉梢多了颗小痣，像粒黑芝麻。\秒/璋?結¨晓?说￠网? ·吾_错?内+容¨

"对了！"苏霂妍突然拍手，声音在空荡的会议室里格外清脆，"姐姐留下的草莓种子，我找到种植办法了。"

她从白大褂口袋掏出个笔记本，扉页上贴着林雅的照片，"她记了详细的培育要点。"

李为民凑近看，林雅的字迹跃然纸上："石匣村土壤偏酸性，需掺入草木灰调节pH值..."

字迹到后面变得潦草，最后一行几乎难以辨认："...成功后可以发展观光采摘，比种玉米增收五倍..."

"我算了笔账。"苏霂妍的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数字像士兵列队般整齐。

"如果拿出二十亩试验田，按每亩产三千斤算，市价十五元一斤..."她在等号后面重重写下"九十万"。

李为民的眼镜滑到鼻尖："这么多？"他想起村民去年种玉米，一亩地净收入还不到一千块。

"而且一年能收两季。"苏霂妍的眼里闪着光，像是点燃了两簇小火苗。

"路修好后，可以首接运往省城，价格还能翻倍。"她的发绳不知何时松了，一缕头发垂下来，在脸颊旁晃悠。

李为民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到那缕发丝时猛地缩回。

婚戒在桌沿磕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叮"声，苏霂妍的目光在戒指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

"明天开村民大会？"她转移话题的速度快得像逃跑，"我准备些金嗓子喉宝，上次你喊得嗓子都哑了。"

灯泡终于不堪重负，"啪"地熄灭了。

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规划图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为民摸出手电筒，光束扫过苏霂妍的脸——她的眼角有泪光闪烁，像草叶上的露珠。

"我去拿备用灯泡。"他站起来，却踢翻了脚边的纸箱，林雅留下的草莓种子撒了一地，在月光下像无数颗小小的希望。

苏霂妍蹲下身，一粒一粒捡起来："姐姐说过，草莓最神奇的不是果实..."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在讲童话，"而是它的匍匐茎——一根枝条能长出新的植株，生生不息。"

手电筒的光圈里，两人的手指同时碰到最后一粒种子。

李为民触电般缩回手，种子掉在地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嗒"的一声。

"李书记，"苏霂妍突然问，眼睛在手电筒的光里亮得惊人，"等路修好了，第一辆车你打算运什么？"

李为民望向窗外，月光下的石匣村安静如画，远处传来溪水潺潺的声响。

他想起林雅最后那封信里的话："希望这些孩子都能走出大山。"

"学生。"他轻声说，"周末送孩子们去县图书馆看书。"

手电筒的光扫过墙上的日历——距离林雅离开，己经过去了八十七天。

苏霂妍笑了，两颗小虎牙在月光下白得耀眼："姐姐会喜欢的。"

她将种子装回袋子，塑料发出"沙沙"的响声，"对了，明天记得提醒我拿CT机说明书给你看，我在姐姐的抽屉里找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

周大富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蓑衣上的雨水在门槛汇成小洼："李书记！不好了！冯家带人把测量标志杆给拔了！"

李为民的手电筒光柱剧烈晃动，在墙上划出凌乱的轨迹。

他抓起外套就往外冲，却被苏霂妍拦住。

她从药柜里拿出个喷雾瓶："防狼喷雾，我改良过的。"瓶身标签上手写着"辣椒素+风油精，慎用！"

"医务工作者随身带这个？"李为民挑眉。

苏霂妍把喷雾塞进他口袋，动作干脆利落："姐姐教的。"

她的指尖在"LY"两个字母上停留了一瞬，"她说，当村医不仅要会治病，还得会防身。"

雨又下了起来，敲打在铁皮屋顶上如同擂鼓。

李为民冲进雨幕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苏霂妍站在窗前，手里捧着那袋草莓种子，身影与记忆中林雅的轮廓完美重叠。

周大富的烟袋锅在雨中明明灭灭，像盏微弱的灯塔："冯家老二放话说，谁敢动他家祖坟，就让谁躺进坟里！"

李为民摸了摸口袋里的喷雾，金属罐体冰凉湿润。

远处的闪电照亮了山路，也照亮了那些被拔出来扔在泥水里的测量杆，路要修，草莓要种，而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