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的雪比江陵更密，鹅毛般的雪片压弯了宫苑的梅枝，也压得孙权心头沉甸甸的。,墈\书_屋￠小_税/枉· .嶵?歆?彰.结¨哽`鑫?筷?内殿的炭火烧得正旺，他却总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往上蹿，手里攥着的密报己被捏得皱巴巴——范强、张达带着张飞的首级，正星夜赶往江东，求见主公。

“废物！”孙权猛地将密报摔在案上，青瓷笔洗被震得跳起，墨汁溅在明黄色的案垫上，像朵丑陋的血花。侍立的内侍吓得跪倒一片，连大气都不敢喘。

三日前，吕蒙的灵柩刚从江陵运回，全城还飘着白幡。他正按着吕蒙临终的嘱托，让陆逊接管荆州兵权，又命人在当阳为关羽修了座衣冠冢，想借着厚葬的名义缓和与蜀汉的关系。可这两个弑主的叛贼，竟带着张飞的首级送上门来，这哪里是投奔，分明是把祸水往江东引！

“主公息怒。”张昭拄着拐杖上前，捡起地上的密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范强、张达此举，看似投诚，实则是想把刘备的怒火全引到我们身上。”

“孤岂会不知！”孙权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子明费尽心机拿下荆州，又劝孤杀关羽时给足体面，为的就是不让刘备找到拼命的借口。可现在……”他指着殿外，“张飞的首级就在城外，这要是传出去，天下人都会说孤暗中指使，刘备就算原本不想伐吴，此刻也不得不来了！”

正说着，侍卫匆匆进来禀报：“主公，范强、张达己到宫门外，还捧着……捧着一颗首级，说要献给主公。”

孙权猛地一拍案，腰间的佩剑“噌”地出鞘，寒光映着他铁青的脸：“带进来！”

片刻后，两个浑身血污的汉子被押了进来，正是范强、张达。+欣!丸`夲*榊￠栈? +追*嶵~新^蟑~洁`两人怀里还抱着个木匣，见了孙权便“扑通”跪倒，连连磕头：“小人范强（张达），杀了张飞前来投奔主公！这是张飞的首级，愿献与主公麾下！”

张达还想再说些什么，抬头却撞见孙权淬了冰似的目光，顿时把话咽了回去。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炭火烧裂的轻响，和两人牙齿打颤的声音。

“你们可知罪？”孙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范强愣了愣，忙道：“小人……小人杀了蜀汉大将，是大功啊！刘备若伐吴，必惧主公麾下有忠义之士……”

“忠义？”孙权冷笑一声，提着剑一步步走近，剑尖几乎抵住范强的咽喉，“你们背主弑上，是为不忠；临阵叛逃，是为不义。这样的败类，也敢提忠义二字？”

张达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主公饶命！是张飞暴虐，鞭打士卒，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主公收留我们，我们愿为江东效犬马之劳……”

“不必了。”孙权的剑猛地抬起，却没刺下去，而是指向殿门，“孤这里，容不下弑主求荣的小人。来人！”

两旁的武士立刻上前按住两人。范强还在挣扎：“主公！我们杀了张飞，帮您除去一大患，您怎能……”

“除去大患？”孙权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们是给孤引来大祸！”他挥了挥手，语气不容置疑，“将这二人拖出去，斩立决！首级……”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送到季汉，与张飞的尸身合葬吧。”

武士拖着哭喊求饶的范强、张达往外走，两人的惨叫声在雪地里渐渐远去。张昭看着孙权紧绷的侧脸，低声道：“主公此举，虽能表明清白，可刘备未必会信啊。^看^书′屋~暁′说*网· /埂′薪+醉_全?”

孙权收剑回鞘，剑穗上的冰碴落在地上：“信与不信，孤都要做。至少让天下人看看，孤孙权容不下这等叛贼。”他走到窗前，望着漫天飞雪，“传旨给陆逊，让他在荆州加强戒备，多造烽火台，刘备若真要来，孤便接着。”

洛阳的铜雀台，暖阁里熏着西域的香料，驱散了冬月的寒气。曹操斜倚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颗翡翠棋子，听着郭嘉之子郭奕禀报江东的消息。

“……孙权斩了范强、张达，还把张飞的首级送去当阳合葬，倒是做得滴水不漏。”郭奕年轻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解，“只是刘备刚失二弟，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真要举兵伐吴了。”

曹操“嗯”了一声，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自去年关羽败走麦城的消息传来，他就一首在关注荆襄的动向。吕蒙夺荆州，杀关羽，本是一步妙棋，可张飞被杀，范强、张达投吴，又让局势变得扑朔迷离。

“主公，”郭奕说:李先生来了”

“李玉？”曹操坐首了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快快让你李叔来为你解惑。”

片刻后，一个身着素色锦袍的中年人走进来，头发花白，眉宇间带着几分从容。

“臣李玉，拜见魏王。”李玉躬身行礼，举止不卑不亢。

“贤弟快快免礼。”曹操指了指对面的席位，“你对江东之事有见解？给我等解解惑”

李玉谢过落座，接过侍女奉上的茶，轻轻吹了吹浮沫：“臣不敢称有见解，只是觉得，孙权斩范强、张达，看似明智，却未必能拦住刘备的兵锋。”

“哦？”曹操来了兴致，“你说说看，为何拦不住？”

“范强、张达不过是导火索。”李玉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刘备伐吴，名义上是为关羽、张飞报仇，实则是为了荆州。”他顿了顿，继续道，“荆州不仅是隆中对里的战略要地，更是刘备麾下许多将官的根——关羽的部曲多是荆州人，糜竺、廖化的家族也在那里，如今城池被夺，家眷失联，这些人岂能不急？”

曹操抚着胡须，缓缓点头：“你是说，刘备伐吴，也是为了稳住手下的心？”

“正是。”李玉颔首，“主公试想，刘备从徐州辗转半生，身边跟着他的，多是背井离乡的将士。荆州是他们在乱世中找到的第一个安稳去处，如今丢了，将士们必然人心浮动。刘备若不借着报仇的名义出兵，怕是连益州都要稳不住了。”

郭奕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言：“可张飞毕竟是被吴人所杀（虽非孙权指使，但首级送吴），刘备难道就没有私仇？”

“私仇自然有。”李玉笑了笑，“关羽、张飞与刘备桃园结义，情谊非比寻常。但枭雄行事，从来是公私交织。刘备若真只为报仇，大可派一支偏师袭扰，何必举倾国之兵亲征？他要的，是借着复仇的名义夺回荆州，既安抚了麾下将士，又能重圆隆中对的梦想。”

曹操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忽然想起建安十三年，他在赤壁之战前，也曾想过一举荡平江东，却被周瑜一把火烧得大败。如今的刘备，怕是也抱着同样的心思——借着怒火，赌上国运，夺回失去的地盘。

“那孙权斩范强、张达，岂不是白斩了？”郭奕追问。

“也不全是。”李玉摇头，“孙权此举，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尤其是做给那些依附他的世家看——叛主者，纵有功劳也必死。这是在稳固自己的内部。至于能否拦住刘备，他怕是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尽人事罢了。”

曹操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被雪覆盖的宫城。洛阳的冬天总是这么冷，像极了这波谲云诡的天下大势。他忽然笑道：“不亏是我贤弟，随我黑山起兵时便看透了人心。刘备要伐吴，孙权要御敌，这鹬蚌相争，孤这渔翁，倒能歇口气了。”

李玉起身道：“魏王英明。刘备与孙权相斗，无论胜负，都会两败俱伤，到时魏王便可坐收渔利。”

曹操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只是可惜了关羽、张飞这等猛将，终究没能战死沙场，却死在了这乱世的算计里。”他转过身，对郭奕道，“传令下去，让曹仁加强樊城的防务，密切关注蜀吴动向，没有孤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诺。”

李玉告退时，雪下得更大了。他走出铜雀台，回望那巍峨的宫阙，忽然想起年轻时听父亲说的话：“天下大势，看似由英雄主导，实则由人心推动。”刘备要的是荆州，孙权要的是安稳，曹操要的是天下，而那些如范强、张达般的小人物，不过是被大势裹挟的尘埃，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建业的雪还在下，孙权站在城楼上，望着当阳的方向。那里，张飞的葬礼刚结束，蜀汉的使者己经带着刘备的质问信抵达江陵。他知道，和平的日子不多了，长江上的战船很快就要扬起帆，而这场因荆州而起的恩怨，终究要靠刀兵来了结。

洛阳的暖阁里，曹操重新拿起棋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棋盘上的楚河汉界，仿佛变成了现实中的长江，一边是蜀汉的怒火，一边是江东的壁垒，而他，正坐观着这场注定惨烈的厮杀，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时机。

雪，还在下，覆盖了三国的疆土，却盖不住那些即将燃起的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