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机室。看书屋 芜错内容
皇帝坐在上,一左一右,分别是离国公和淮侯。
此时,前方的军报正在淮侯赵烈手里。
看完之后,他站起了身。
三人的中间,是一座比例相当精密的地形沙盘。
赵烈,忍不住的喃喃:“这姬渊,果然厉害啊。”
“寻若还好吧?”皇帝问。
离国公叹息了一口气后,回答道:“臣前些天去看过,得知韩远战死后,他大病了一场,一直到现在身体都很虚弱,多次对臣言,他命不久矣,命不久矣。”
皇帝也感到有些悲恸,丧子之痛勾起了他的共鸣:“他的二儿子也差不多到年纪了吧?就让他,代替兄长的职务和爵位。”
韩远的兵败身死,主要责任在赵湘。
虽说潼门关在内应下失守,他作为武威守将,多少有一点关系,但以身殉国可罪减一等。
而一减一加,反倒还有多出一些,最终盖棺定论为——韩远薨,蒙恩祭葬,以国礼。
“举整个北境之力,也只是牵扯了他万余的兵力,朔风的压力依旧很大。”离国公道。
“让萧群将军主动出击吧。”赵烈建议。
“不可。”离国公摆了摆手,否认道,“输不起了,赢,也只能让对方缓退。可一旦输,那我们就再无反扑的能力,并且整个凉州的世家都会策应造反。到时候烽火四起,留给我们的,可能也就几座城池。”
“赢,则朔风危难可解。”赵烈分析道,“输,则朔风沦为武威,只需围困则能克。”
“陈凌(新凉州刺史)传回的军报中,他估摸着朔风的粮食,仅够撑到开冬。”离国公说。
“可这朔风城,能够守到开冬吗?”赵烈说,“那可不同武威,而且姬渊是举国往里填啊。”
“还有,那里出了疟疾。”
离国公说着,低下了头:“能够守下的可能,又降低了不少。现在应该做指望的,是姬渊能拿朔风,但惨胜,损失的兵卒,至少三年之内才能补充恢复。”
“可朔风再丢,太伤士气了啊。”赵烈提醒道。
其实两个人都是鹰派。
但在鹰派里,赵烈要更加鹰派一些。
鹰的让离国公,都显得有些鸽了。
“你们说,宋时安是怎么想的?”
就在二人有些争执时,皇帝突然开口问道。
一个县令的想法,竟让皇帝和两位大佬认真的探讨。
离国公缓缓起身,也和赵烈一样,站在沙盘前,凝视着那座‘朔风’,道:“这小子,谁都不相信。EZ小税惘 蕪错内容”
“也就是说。”皇帝神情凝然,“他认为的赢,就是拖到开冬,姬渊撤退。而非是萧群主动出战,击退了姬渊。”
“要萧群输了,他或许会在九泉之下,都诅咒萧群。”离国公自嘲道,“并打心眼里,认为我们钦州这帮人是不可挽救的废物。”
“此等小辈,觉得这天下,只有自己一人能挽狂澜既倒了?”赵烈虽然对宋时安没有意见,但勋贵打输的仗,让一个小孩子来找补回来,确实是有点让人的自尊受损了。
“朕已经给了他和百官对赌的机会,就不给他添乱了。”
最后,皇帝站起身来,也看向了‘朔风’,决定道:“这次,赢全算他的,输也全算他的。”
………
“等下。”
在庭院里,孙瑾婳见到一个往书房送茶点的丫鬟,便直接叫住她。
接着,将她手上的茶点接过:“我来送,你歇着去。”
“是,小姐。”
然后,她就往孙司徒的书房走去。
刚才,兄长急匆匆的进府,脸上带着笑容去找父亲。
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样想着的她,进到了书房外面:“爹,我来送茶点了。”
“进。”
里面是孙琰的声音,相当的随意。
于是,她走到了房里。
“那朔风城小,里面还有好几万人,疟疾在里面发了,哪怕是神仙来了,也不可能守住!”孙恒激动道。
孙瑾婳将木盘放下后,慢慢的放着杯子,慢慢提起壶,慢慢斟茶……
“很好。”孙琰也笑着捋起了胡子,“那竖子,是真的要死在里面了。”
“本觉得姬渊是个废物,带着几十万人,那么一座破城一个月没拿下。好在的是,有了疟疾,真是天助父亲,助我孙氏持掌大权啊。”孙恒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这些败仗,要么是勋贵打的,要么是中立世家打的,因为有魏忤生,甚至还跟皇帝有关。
而且北凉谷地丢了,整个大虞头上都悬着一把剑。
要是再继续压制江南士族,你魏氏就一个人玩去吧。
我孙氏,回江南。
“正夏,几十万人聚在一起,血肉横飞,而疟疾,在灾病之中,十之七八,这宋时安岂是败于天时?”孙琰毫不客气的说道,“输,就是输了。′1-3\3,t·x_t..?c/o.m′姬渊赢的,也是堂堂正正。”
把茶倒好后,孙瑾婳对着二人行了一礼。
而后,便退出了书房。
回到了,自己的闺房里。
一进去,就躺在了床上,看着头顶的纱帐,心情有些垂丧……
这时,一旁的阿乌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父亲他们,为什么这么讨厌宋时安?”孙瑾婳问,“他守住了城,我们孙家不也更安全么。”
“老爷考虑的事情很远吧。”阿乌说道,“我听说呢,这盛安城里,好多人都在害怕宋时安活着回来。还说他一旦活着回来,就要大开杀戒了。当然,老爷肯定不怕他。但肯定,也不想让他给孙氏造成大麻烦吧。”
“你说。”
躺在床上的孙瑾婳转过头,看向了阿乌,问道:“我,能不能让孙氏和宋氏和解?”
“啊?”阿乌哪怕是个小女孩,都觉得这话天真,“小姐,你这是有什么办法吗?”
眼神里带着担忧,孙瑾婳小声的说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
吴王府。
得知道朔风瘟疫的三人,完全的急了。
“不妙了!”作为军旅之人,最清楚疟疾危害的赵毅,感到了危机,“偏偏是这最热的时候,就算能够扛过去,城里能剩下的,顶多也就万把人,其中能战的士兵,顶多四千。”
“四千兵能守住吗?”吴王问。
“武威有可能,但朔风,太难,太难了!”赵毅急的频频摇头。
“殿下,不管如何,不能回头了。”
叶长清也清楚情况多么危机,但还是紧紧的握着他的胳膊,极其严肃的进言道:“前方战事有挫折,士族必定卷土重来,宋靖您还得保!”
“硬关一个多月,案情没有一点进展,汪辰他能继续听我的吗……”
吴王清楚自己再干涉,就真的有点过分。
那可是大理寺。
“陛下不下场,就代表他不希望宋靖案有进展。”叶长清见吴王有点畏惧了,用力的说道,“拿殿下的势压他,不许他判。只要晋王殿下不下场,他就不敢动。”
“二哥不会下场吗?”
“不会。”叶长清笃定道,“二殿下虽在与您相争,但他绝不想失去在陛下那里的好感。”
“我知道,我知道了。”
吴王深呼了一口气,道:“保宋靖,我会保住宋靖的。”
………
坐镇一艘大船上,罗庭正主持清障。
而在拆到一半,突然岸边一个斥候骑马过来,朝着他大嚷道:“将军!那群贼娘养的齐贼又在水里埋木头了!”
听到这个,罗庭身旁的几位军官幕僚全都抱起了头。
“我真想把姬渊他娘给杀了……这混账,就不敢正面来打一仗吗?!”
“我们凉州水师,一日才行十里啊!”
“清障清障,昼夜不停的清障。”罗庭皱着眉头,下令道,“再派两百轻骑,分散绕到后方,截取粮草,不要恋战,杀完运送兵卒民夫后就把粮食烧掉。”
“是!”
手握着杵在甲板上的配剑,罗庭咬牙切齿道:“宋时安,我已经拼尽全力给你拖时间了。”
………
天空,陡然间乌云笼罩。
一阵风,吹了过来,夹杂着水汽。
守城,已经足足两个月了。
期间下了几次小雨,城外被齐军占据的柱塔,因为主体本就是土夯成的,陆陆续续全都垮掉了。
朔风的城池,也千疮百孔了。
而壕沟,被堵出了至少八条沙道,已经失去了阻拦的意义。
城头,至少被先登了十余次。
不过都被打下去了。
那王大龙,真不愧是凉州单兵第一猛将,亲手被他干死的齐兵,大概有八十多人。
大虞kd王。
“终于要来一场大雨了,可以歇息几天了。”
好雨啊,比上方谷那场大雨还好(陆毅脸)。
宋时安穿上蓑衣,戴上了斗笠。
而后,近百个身着蓑衣斗笠的官吏、青壮民夫,出了衙狱。
两个月下来,被姬渊杀的,被疟疾伤亡的,共计一万八千余人。
能战的兵士,只剩下了八千。
剩下的不到两万百姓,称作民夫的,也就不足万人。
当然,姬渊的伤亡肯定也很大。
齐军至少死了两万多人,齐国和虞国的民夫,死伤不计其数。
完全,能够称得上朔风绞肉机了。
仅仅朔风这一战役结束,可能就要死十万人。
还不算上赵湘,韩远,以及潼门关那些。
空气中弥漫的,是高浓度的血腥。
仿佛整座城池都生了铁锈。
“清淤,排水渠赶紧清淤,这场雨会很大——”
宋时安话音未落,倾盆大雨便下了起来。
而且北凉的风,巨他妈大,如若逆风,雨就像是高压水枪一样冲过来……
“所有在外扎帐篷的百姓,全部都带去县衙,那里有地方住,带上孩子,别把孩子落下了!”
虽然死了这么多人,但城中一半的房屋都被当柴烧了,只是空间腾了出来,人口密度小了,但依旧有一些人的扎帐过夜。
宋时安顶着狂风,逆着向县衙迁去的队伍,指挥全局。
百姓是一方面,但清淤也不能落下。
古代城池的排水都很差,都城和某些大城还好,像朔风这种战略意义和经济功能都弱的城池,把它比作一个大桶就行了。
如若是大雨,一定要将水排出去,一是因为内涝危险,再则是,如若让府库里的箭矢全部都泡潮湿了,那就等同于废掉了……
天一晴朗,姬渊卷土再来。
朔风要白白的死好多,好多的人。
就在宋时安指挥时,突然看到,路边一个光着屁股的男孩,坐在大雨里,嚎啕大哭,身边的百姓都直接跑开,没人理会。
“他爹娘呢?!有谁知道这小孩爹娘?!”宋时安喊道。
“都死了,都死了!”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边跑边搭话,然后从宋时安的身边错开。
见状,宋时安直接将呜哇的小孩抱起,然后把头上的斗笠拿下,盖在他的头上,朝着县衙跑去……
在县衙里,心月来回的帮百姓搬东西,并且在遇到每个县吏时,都询问:“你们堂尊呢?他疟疾刚好没多久,现在在哪?”
没有一个人知道,纷纷从她身边而过。
而她,也只能在雨里继续的搬运。
绑着头发的绳子在忙碌中滑落,长发完全的披散下去,还遮挡住一半眼睛。
突兀的,一个带着斗笠的小孩被塞在了她怀里。
她抬起头,是脸颊上流水如注的宋时安。
他拿走斗笠,一刻也未停歇的转身。
“宋时安!”
抱着小孩的心月赶紧追出,但在县衙门口的那一瞬,狂风携带骤雨扑面而来,让她的长发,如长帆一样卷起。
宋时安逆着无数往县衙里跑的百姓,破开人浪,挤入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