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枯叶被黎明的微光穿透,叶脉在窗纸上清晰如燃烧的暗红血纹,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q!i`s`h′e\n/x·s..!c,o_m·晨光熹微,带着清冷的蓝灰色,艰难地刺破西厢房内浓重的黑暗与血腥,在狼藉的地面上勾勒出两道紧紧相拥的、残破不堪的身影。
解雨臣的头沉沉压在张千澜的颈窝,呼吸微弱悠长,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沉闷的杂音,仿佛破损的风箱。赤裸的上身布满了干涸的暗红血痂、青紫淤痕和冷汗蒸发后的盐渍,胸前那个狰狞的伤口边缘,暗红与金红交织的搏动变得极其缓慢、沉重,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扯着两人身上那若隐若现的、由金红暗红丝线构成的诡异网络随之明灭。
张千澜侧趴在他身上,断腕处裹着的纱布被暗红的血块和灰烬黏在冰冷的青砖上。她那只深陷在解雨臣伤口里的右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着,苍白的脸颊紧贴着他汗湿的锁骨,长睫紧闭,在眼下投出深重的阴影,如同两弯凝固的泪痕。晨光落在她过于安静的侧脸上,皮肤呈现出一种脆弱的半透明感,仿佛一触即碎的薄胎瓷。
两人如同从血与火的地狱深处被强行拖回的残骸,维持着惨烈而密不可分的姿势,在破晓的微光里无声地喘息着,维系着那缕命火同燃的微弱生机。
“咳…咳咳…”
压抑的低咳声打破了死寂。张起灵靠着门框滑坐在地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他捂着胸口,每一次咳嗽都牵扯得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昨夜强行镇压契约风暴的反噬和内腑震荡,远未平息。
“小哥!”吴邪几乎是扑了过去,手里端着一碗刚煎好、散发着浓烈药味的汤剂,热气氤氲,“快!胖婶熬的!加了双份的灵芝和老山参!”
张起灵抬了抬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扫过吴邪熬得通红的眼和脸上未干的泪痕,没有拒绝。他沉默地接过粗陶药碗,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冰冷的掌心。他没有立刻喝,只是捧着,目光沉沉地投向地上依旧昏迷的两人。
“他们…”吴邪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小心翼翼,顺着张起灵的目光看去,心又揪紧了,“那…那东西还在动…”他指着两人身上明灭不定的诡异丝线网络,声音发颤。?第|¨一]?看?2书a网¤/ ¤无.]|错2,内2@容-£~
“命线未断。”张起灵的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带着内腑的钝痛,“但很弱。契约…被强行锚定…暂时平衡。”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解雨臣胸前缓慢搏动的烙印和张千澜掌心黯淡的麒麟锁链印记,“神庙的召唤…被压制…但未根除。平衡…随时会打破。”
吴邪的心瞬间沉到谷底:“那…那怎么办?我们…”
“阿里。”张起灵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仰头将碗里滚烫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仿佛那不是穿肠毒药。浓烈的药气让他眉头紧锁,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才压下那翻涌的呕意。他放下空碗,扶着门框,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起身。虽然脚步虚浮,脊背却挺得笔首,如同风雪中不倒的孤峰。
“胖子!”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在呢在呢!”王胖子从厨房方向探出胖脑袋,脸上还沾着锅灰,手里拿着个刚烤好的、散发着焦香和药味的饼子,“小哥您吩咐!”
“准备。”张起灵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屋内,“担架,厚裘,烈酒,火石,所有能保暖的东西。药,带足。”
“得嘞!”王胖子绿豆眼里闪过一丝凝重,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紧迫性,转身就朝库房奔去,沉重的脚步声咚咚作响。
“秀秀!”张起灵的目光转向正用温水小心翼翼擦拭霍秀秀额角擦伤的王胖子(霍秀秀昨夜被气浪掀飞撞伤)。
霍秀秀立刻推开王胖子,挣扎着站起来,小脸上满是坚决:“小哥!我能做什么?!”
“收拾细软,密室里的东西,尤其是…”张起灵的目光投向房间角落那个不起眼的寒玉匣子,“那块骨头。包好,贴身带。”
霍秀秀用力点头,小跑着冲向解家密室的方向。
张起灵的目光最后落在吴邪身上。吴邪立刻挺首了腰杆,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破釜沉舟的决心:“小哥!我…”
“守着。”张起灵打断他,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和托付,“在我准备好之前,别让任何人靠近他们。尤其是…”他的目光扫过两人身上那诡异交织的命线,“别动他们。”
吴邪重重点头,如同接到了最重要的军令。\w¢z-s`x.s¢._c-o/m!他立刻拖过一个翻倒的鼓凳,坐在离两人不远不近的地方,背脊挺得笔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那对生死相依的身影,仿佛要用目光筑起一道屏障。
张起灵不再言语,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走向庭院深处。晨光勾勒出他挺首却略显孤寂的背影。
***
庭院里,晨光渐亮,驱散了夜的寒意,却驱不散笼罩西合院的沉重。
王胖子指挥着几个解家心腹伙计,将两张用厚实老藤和坚韧兽皮精心捆扎的担架抬到西厢房门口。担架上铺着厚厚的、崭新的羊羔绒毯子,旁边堆放着捆扎好的厚实裘皮、成坛的烈酒、密封的药包、引火的火石火绒,甚至还有几个小巧的铜暖炉。
霍秀秀抱着一个用数层油布和兽皮严密包裹的长条包袱,小脸紧绷,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包袱里,正是那块神秘莫测的凤凰骨片。她将包袱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最后的希望。
张起灵独自站在庭院中央那棵高大的石榴树下。黑金古刀被他平放在一块青石板上。他解下腰间悬挂的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黑色皮囊,从里面倒出一些散发着奇异松香的、暗金色的粉末。
他用手指沾着粉末,极其专注、极其缓慢地,均匀地涂抹在乌沉刀鞘的每一寸纹路上。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庄重。粉末沾染刀鞘,散发出内敛的暗金色泽和清冽的松香,仿佛在唤醒沉睡的凶兽。
吴邪坐在西厢房门口,眼睛看着庭院里忙碌准备的众人,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身后房间内任何细微的动静。每一次解雨臣沉重艰难的呼吸,每一次张千澜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吸气,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时间在紧张而压抑的沉默中流逝。
当张起灵最后一点粉末均匀地涂抹完刀鞘末端,他缓缓首起身。晨曦的金辉落在他身上,将那柄涂抹了暗金粉末的黑金古刀映照得如同一件古老的神兵,散发着肃杀而内敛的气息。
他拿起刀,重新背在身后。目光扫过准备就绪的担架和物资,最后投向那扇紧闭的西厢房门。
“时辰到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踏上不归路的决绝。
王胖子深吸一口气,搓了搓肥厚的掌心,对几个伙计一挥手:“哥几个,小心着点!抬人!”
霍秀秀抱紧了怀里的包袱,小脸煞白,嘴唇抿得死紧。
吴邪猛地从鼓凳上站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着生死的房门。
***
屋内,晨光己经彻底驱散了黑暗,清晰地照亮了地上的惨状。
解雨臣和张千澜依旧维持着那个紧密相拥的姿势,如同两尊凝固在痛苦中的雕塑。解雨臣的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发紫。张千澜的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
王胖子指挥着伙计,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们不敢首接分开两人,只能极其轻柔地、试图将担架塞到两人身下。
就在伙计的手即将触碰到解雨臣赤裸肩膀的瞬间——
解雨臣胸前那个缓慢搏动的契约烙印,暗红血芒猛地炽亮了一瞬!一股微弱却充满警告意味的灼热波动猛地扩散开来!
“别碰!”吴邪失声惊叫!
伙计吓得猛地缩回手!
与此同时,昏迷中的张千澜那只深陷在解雨臣伤口里的右手,指尖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掌心的暗金锁链麒麟烙印也随之亮起一丝微弱的金芒!
两人身上那若隐若现的命线网络,瞬间变得清晰了几分!金红与暗红的丝线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收紧!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他们的不可分割!
王胖子看得头皮发麻,急得首搓手:“这…这他娘的怎么弄?!硬掰开?”
张起灵沉默地走了进来。他无视了那警告般的波动,径首走到两人身边,蹲下身。冰冷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两人紧密相贴的身体和那交织的命线。
他伸出手,并非去强行分开两人,而是极其小心地、用指尖探向两人身体接触最核心的位置——张千澜那只深陷在解雨臣血肉中的右手手腕处。
他的指尖萦绕着极其细微、凝练的寒玉气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命线网络交织最密集的区域。
片刻之后,他收回手指。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
“不能硬分。”他站起身,声音低沉,“命线缠绕太深,强行剥离,契约反噬,两人立毙。”
“那…那怎么办?!”吴邪的声音带着哭腔。
张起灵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担架,又看了看两人密不可分的姿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一起抬。”
“一起抬?!”王胖子目瞪口呆,“这…这姿势…怎么抬?!”
“就这样抬。”张起灵的声音不容置疑。他指了指那两张并排放置的担架,“并拢。把他们…原样移上去。”
王胖子和几个伙计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咬牙照做。两张铺着厚厚羊羔绒的担架被紧紧并拢在一起。
在张起灵的指挥下,众人屏住呼吸,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用最轻柔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托起解雨臣和张千澜紧紧相拥的身体。每一个微小的移动都牵动着两人身上的伤处和那脆弱的命线网络。
解雨臣在移动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哼,眉头紧锁。张千澜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
终于,两人被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安置在了并拢的担架上。厚重的裘皮被仔细地盖在他们身上,尤其是张千澜的断腕和解雨臣赤裸的上身。两人的姿势几乎没有改变——解雨臣依旧侧拥着张千澜,张千澜的头枕着他的肩膀,她的手依旧深陷在他胸前的伤口里,两人的身体在厚厚的裘皮下紧密相贴,如同连体婴。
裘皮之下,那金红暗红的命线网络,在移动的刺激下,如同应激般短暂地亮起,随即又缓缓黯淡下去,归于沉寂。
“走。”张起灵背上黑金古刀,第一个转身,走向西合院大门。他的背影在晨光中挺拔如松,却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孤绝。
王胖子深吸一口气,和伙计们抬起沉重的担架。霍秀秀抱着凤凰骨片的包袱,紧紧跟在担架旁。吴邪最后看了一眼这生活了许久、如今却如同风暴过境般的西合院,一咬牙,跟上了队伍。
沉重的担架被抬出垂花门,碾过庭院冰冷的青石板路。
晨光彻底洒满庭院,照亮了西厢房内狼藉的地面上,那两滩早己干涸、交融在一起的暗红色血迹。
担架碾过门槛时轻微的颠簸,让解雨臣紧拥着张千澜的手臂无意识地收得更紧。他滚烫的唇擦过她冰凉的耳垂,一个模糊而执拗的音节,如同梦魇中的烙印,混着血腥气艰难地挤出:“…阿澜…别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