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暖黄色的灯光和老师们压低嗓音交谈的模糊声响。*看`书.屋` ?追¨嶵?欣.章^結~那一点微弱的、代表正常世界的暖光,此刻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在无边恐惧的黑暗中闪烁着。我像一枚被恐惧彻底点燃的失控炮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撞向那扇门!
“砰——!”
巨大的撞击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办公室内原有的平静。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里面几个正在低声交谈或批改作业的老师齐刷刷地转过头,惊愕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李哲?你怎么回事?”班主任王老师最先反应过来,皱着眉站起身。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被打断工作的明显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突发状况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沙砾。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疼,几乎要冲破肋骨跳出来。冷汗像小溪一样从额头、鬓角、后背疯狂涌出,浸透了单薄的校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我顾不上喘匀气,也顾不上老师们的目光,跌跌撞撞地冲到王老师的办公桌前,双手死死撑住冰冷的木质桌沿,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关节突出。我的目光越过桌面上堆积如山的作业本、教案和那个冒着热气的保温杯,死死钉在王老师那张写满困惑的脸上。
“老…老师!”我的声音嘶哑得变了调,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剧烈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恐惧扼住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血块,“她回来了!陈雅!上届…上届那个倒数第一!陈雅!她…她刚才就在走廊堵我!就在杂物间门口!她…她要抓我!她说…说终于轮到我了!”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后面的话被卡住,只剩下粗重急促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墈~书\君′ +冕^沸′阅!渎¢
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的雨声似乎也消失了。其他几位老师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教案悬在半空,红笔搁在作业本上,所有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充满了惊疑、不解,还有一丝对“精神失常”学生的疏离和警惕。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王老师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在眉心刻下深深的沟壑。她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地审视着我惨白的脸、布满惊恐血丝的双眼和那副随时可能崩溃的样子。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我期待中的震惊、恍然或对“规则”的了然,反而是一种深切的、毫不作伪的困惑,甚至夹杂着一丝对学生无理取闹、扰乱办公秩序的不耐烦。
“陈雅?”她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是纯粹的疑问,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咀嚼一个完全陌生的、毫无意义的音节,“哪个陈雅?我们年级,现在、过去,都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学生啊。”她的目光带着征询,扫过旁边一位教历史的、头发花白的老教师。历史老师同样茫然地摇了摇头,脸上是同样的困惑不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几乎是尖叫出来,失控的情绪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0~0-晓¢说,惘- !已?发+布`罪\鑫.彰,劫^我猛地俯身,一把抓过王老师办公桌一角那份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油墨温热感的月考成绩单!纸张被我汗湿冰冷的手攥得哗啦作响,瞬间皱成一团。我颤抖的手指用力戳向名单最下方,那个本该标注着年级倒数第一的位置,声嘶力竭地喊道,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纸上:“就在这儿!她上次就在这里!183名!倒数第一!她刚才就在外面!就在走廊!她说轮到我了!老师你看啊!看啊!”我的指尖因为激动和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像风中残烛,几乎点不准纸上的名字。
王老师的目光终于从我狂乱扭曲的脸上移开,顺着我剧烈颤抖的手指,落在了那份被她视为权威象征、此刻却皱巴巴的成绩单上。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没有恐惧,没有恍然,只有一种面对精神失常者般混合着职业性的怜悯与冰冷的疏离的平静。她伸出手,动作平稳、缓慢,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从容,一点一点地抚平了成绩单被我抓皱的边角。她保养得很好、涂着淡粉色珠光指甲油的手指,以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和无比的清晰,沿着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地向下移动。那修剪完美的指甲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被无限放大。
她的指尖最终停住了。
就停在我的名字上。
——**李哲**,年级第**183**名(总人数**183**名)。
我的名字后面,是一片刺眼的空白。纸张的纹理清晰可见,干干净净,再也没有下一个名字。仿佛整个年级,从创立之初到现在,就只有183个人。
办公室里惨白的顶灯像凝固的冰,沉甸甸地压下来,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细长而扭曲。王老师抬起头,那张平日里还算温和、此刻在冰冷灯光下却显得格外平板、僵硬的脸对着我。她微微歪着头,用一种极其古怪的、近乎纯真的困惑眼神看着我,仿佛我刚刚指着一片虚无的空气,信誓旦旦地说那里盘踞着一条喷火的巨龙。
“你看,”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飘落,却带着一种能冻结骨髓的寒意,手指尖依旧稳稳地、不容置疑地点在我名字后面那片空白的纸上,指甲盖反射着冰冷的光,“你后面,明明没有人啊。”
“没有人?”我失魂落魄地重复着,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像海啸般将我淹没。我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顺着她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看向那张象征着死亡的名单,看向我名字后面那片象征着彻底湮灭的空白……
就在我的视线低垂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了王老师那副金丝边眼镜的镜片。
光洁的镜片,像一面微小的、扭曲的镜子。
在那冰冷的镜面反光里,清晰地映照出我身后办公室门口的情形。
门,不知何时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更宽的缝隙。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身影,正静静地、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
陈雅。
她惨白的脸上,那抹凝固的暗红唇线,向上弯成一个更深、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而镜片反光里最清晰、最恐怖的,是她那只从门缝阴影中缓缓探出的手。一只毫无血色的、如同石膏般惨白的手。五指微微张开,指尖修长而僵硬,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决的姿态,朝着我撑在桌沿、因为恐惧而僵硬无比的后背肩膀,一点、一点地搭落下来!
冰冷的空气瞬间凝固成实体,塞满了我的喉咙。我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然后轰然倒流,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被抽空,留下刺骨的冰寒和一片死寂的空白。我甚至能“听”到那只惨白的手穿透凝固空气时发出的、无声的尖啸。
“啊——!”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我被恐惧冻结的喉咙,那声音完全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充满了极致的惊怖和绝望。我像被高压电流击中,整个人猛地向后弹开!双手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后挥去,试图打掉那只即将搭上肩膀的鬼手!
“哐当!”
我的手臂撞翻了王老师桌上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温杯。滚烫的开水混合着茶叶泼洒出来,冒着白色的热气,瞬间浸湿了桌上散落的试卷和教案,也溅到了王老师的手背上。
“李哲!你疯了!”王老师触电般缩回手,看着手背上迅速泛起的红痕,又惊又怒地厉声呵斥,脸上职业性的平静彻底碎裂,只剩下被冒犯的愠怒和对我“发疯”行为的彻底厌烦。其他老师也纷纷站起,惊愕、不满、嫌恶的目光交织成一张网,将我牢牢罩住。
可我根本顾不上这些!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
门缝处,空空如也。
陈雅不见了。仿佛刚才镜片里的影像只是我精神崩溃产生的幻影。
但那股冰冷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寒意,却清晰地烙印在我的后肩胛骨上,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