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小见之方异样的目光,林政却不慌不忙,他先是不动声色的将右手抽回,又面不改色的岔开话题:
“本殿倒是觉得,长井道利一定会来稻叶山城!”“哦?”小见之方脸上闪过一丝失意之色,这才再度抬起头来、直勾勾的望着林政的眼睛!“自守护代大人薨去、至今已有半月时间,您想想,他长井道利岂能一无所知?”林政同样直视着她的眼睛:“可时至今日,他既没有公开反对本殿,也没有向本殿臣服,甚至...也没有联系你们的意思...”“那不正说明,他已经心生反意了么?”小见之方越发紧张起来。¢秒a章·}节?小.说^网? _首¤发1o“不不不...”林政淡定的摇了摇头:“若他心生反意,无论是反我、还是反您跟孙四郎公子,他都会打出为守护代大人复仇的旗号!若他无意挑衅本殿、只希望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那他也该以长井家之名,早日向本殿屈服求和才是;可现在,他既没有打出复仇的旗号、也没有急着跟你们划清界限,这就说明...他现在无路可走!”是的,无路可走!首先,也是最让长井道利头疼的一点、便是林政没有宣布斋藤利政是叛党!这就使得,除了在战斗中被俘的家臣武士外,所有主动或被动屈从于斋藤利政的地侍豪族、都没有被清算的担忧;这又使得,即便长井道利想登高一呼、号召其他地侍豪族为斋藤利政报仇,也必然是跟随者寥寥...其次,在斋藤义龙叛逃后,林政让日比野清实送去的信、又堵住他响应斋藤义龙的机会。要知道,当时斋藤义龙只带了几个随从,长井道利若是起兵、就需要独自对抗林政,对他来说、跟找死没什么区别;可他没有第一时间响应斋藤义龙,就变成斋藤义龙不信任他了,那自然也没了合作的可能...然而,在失去武力解决问题的机会后,长井道利同样缺乏用谈判来解决问题的机会。·s*h\u!y^o·u¨k¨a\n~.~c`o?m^一来,他是斋藤利政名义上的弟弟、是斋藤家的一门众,林政可以放过别人、却未必会放过他;因此,他不敢主动向林政求和,生怕林政会借机削他的知行地、甚至是将他放逐出美浓!二来,他跟小见之方的关系也一般,以至于直到此刻、他也不清楚小见之方她们的情况;这又使得,他不敢、也没办法寻求小见之方的帮助,自然也没有跟林政谈判的空间...正是这多重原因的叠加,导致了时至今日、长井道利依旧安静地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然而、装聋作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终究还得来稻叶山城、与林政达成协议才行。而这、也正是林政让小见之方联系他的原因:此时的长井道利、恐怕比他们还着急...许是受林政这强大底气的影响,小见之方明显也松了一口气:“您是说,他也在...等我们的信?”“不错。”林政自是点头:“依我看,您现在写信给他,其实是在救他一命!他不但得赶紧过来,还应该旗帜鲜明的支持孙四郎公子才是!”“对!您...您说得对!他...他应该支持孙四郎的!”小见之方望着林政的目光多出几分异样的神色,双手也越发握紧了林政的左手...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守着院外的侍女突然小跑过来、远远的便朝小见之方二人一礼:“殿下,安藤伊贺守家的淑子様求见!”“安藤伊贺守?”小见之方脸色微微一变,转头望向林政、双手也悄然收了回去...“这淑子様是?”林政同样也是一愣,这眼看着就能更进一步了、怎么这时候杀出个程咬金来?“是安藤伊贺守大人的侧室,自从...”小见之方欲言又止:“她应该是为安藤伊贺守大人来的...”安藤守就的侧室?好嘛,自己这几天刚忙得顾不上他,这老狐狸就在外面各种跳腾了?若不敲打敲打、以后不得跳到天上去?当即,林政眼睛微微一眯,再度伸出手来、一把拉住小见之方的手:“你...要见她么?”“...”小见之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殷红起来,牙齿轻咬着唇角、呼吸也迅速变得急促起来!好一会儿,她才转头望向侍女、微微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你跟她说,我...我今日有事、过...过几日再...再来吧...”“...是!”…翌日清晨,林政正听取与六卫门的汇报,便有下人来报:平右卫门再度来访!若是林政没猜错,定然是那些土仓商人有回应了。′1-3\3,t·x_t..?c/o.m′当即,他便让与六卫门先行退下,这才让人将平右卫门召了进来。 果不其然,平右卫门进来的时候、身边还带了两个衣着考究、气质精明的中年男子…“小民天王屋宗兵卫(池田屋小次郎)参见殿下!”两人脸上皆堆满谦卑笑容,那天王屋宗兵卫更是将怀中抱着的一个比人头还大的木盒子推到林政跟前:“听闻殿下素喜茶道,恰巧近日…小民收得一尊茶釜,为免宝物蒙尘,特来献于殿下,望殿下笑纳!”茶釜?林政眉头微微一挑,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宗兵卫从木盒中抱出一个造型古朴、色泽深沉的铸铁茶釜。只见此釜造型浑厚,通体线条简洁流畅,也无繁复纹饰,仅靠自身肌理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独特韵味;釜身下部是一圈经过精心修饰的锈蚀痕迹,如同远山云雾缭绕、又为这质朴的铁器增添了几分深邃意境!正仔细端详着,耳边又传来池田屋小次郎吹捧中带着炫耀的声音:“殿下,此釜名曰‘远山釜’,产自佐野天明町,乃是‘天明釜’中的上品,其铸造之法,可追溯至平安时代呢!”天明釜?林政心中顿时了然!与华丽装饰的芦屋釜不同,天明釜的美感、全在铁质本身与岁月赋予的独特“锈蚀肌理”之上;像林政眼前这只“远山釜”,铁质精纯厚重,锈蚀形成的“远山”意境自然天成、便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诚然,它还比不上松永久秀珍藏的那尊‘平蜘蛛釜’,但论价值…也必然在数百贯以上!而眼下,二人竟能下此血本、将其作为见面礼送与自己,《德政令》的威力可见一斑…不过,他们的这份态度、也正是林政迫切需要的:只有让他们摆正态度、林政才能拿捏他们,从而引导他们、将手中的资本从盘剥武士的高利贷中抽离出来,投入到真正能增强美浓国力的地方!想了想,林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示意旁边的半兵助收下“远山釜”:“好一尊‘远山釜’,铁骨铮铮,意境深远!二位有心了,请坐。”“谢殿下!”待三人落座,林政并未多做寒暄,而是开门见山、直入主题:“若本殿没猜错…二位今日、是为那《德政令》而来吧?却不知、二位是为谁而来?”“我等…”宗兵卫跟小次郎对视一眼,连忙又是深深一礼:“我等今日乃是代表了土仓行会的诸多同行而来!殿下当日的要求,我等也皆已明晓!我等在此承诺,一定会尊崇您的意见,自今日起、禁绝同行将忠于殿下的武士逼入绝境!”“很好!”难得这两人如此懂事,林政顿时拊掌大笑起来:“二位…不,诸位商贾能如此明事理,本殿也甚是宽慰啊!那么…本殿也给各位交个底,本殿不会直接废除以往的所有贷款。”“这…”宗兵卫闻言,连忙又追问一句:“殿下的意思是…不颁行《德政令》了?”“也不是。”林政摇摇头:“这《德政令》还是会颁行的,但更多的是打击害群之马、让整个行业变得更好!”“打击…害群之马?”“让整个行业…变得更好?!!”“不错!”林政目光变得锐利、如同刺透他们心脏的利剑、直指他们心里最深处的恐惧:“以土仓行业现行的模式,这看似一本万利,实则朝不保夕、危如累卵!究其原因,便是尔等已误入歧途、违背了钱货流转的天理!”“什…什么?!”莫说宗兵卫二人,连平右卫门也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诸位应当知道,尔等图的是滚雪球般的暴利,”林政的声音不高,却句句如雷霆般、在三人脑海中炸响:“可那些借贷人,尤其是被逼到绝路的武士,他们又是图的是什么?如果你们不知道,本殿可以直白的告诉你们、他们图的——就是你们的本金!‘凭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这才是他们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尔等十贯借出去,最终能收回七八贯、已是侥天之幸,那堆积如山的死账烂账,才是诸位的“收益”吧?”待林政话音落下,宗兵卫二人已是脸无血色、汗如雨下!见此,林政自是趁热打铁、又丢出一句:“就算你们有手段,能请动浪人武士、甚至是僧兵去追债,可这…难道不需要付出代价?这打点关节,疏通关系,还需支付佣金,到头来、却还未必能足数的收回债款!甚至…一旦把事情闹大,那些被追债的武士的亲朋好友、甚至是主君,必然也对此极为不满;长此以往,你们赚到的不过是镜花水月,还徒惹一身腥臊,这、难道就是诸位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