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实力不过筑基初期,深知自己在此也是累赘,
她手头尽是传讯符燃尽后的余灰,关施突然伸手拉住江柔的胳膊,于罡风劲烈间几个腾挪间离开此地。\2.c¢y,x~s?w-.?n¨e-t/
关施虽也满心无力,但与其三人一起折损于此,不如保留两颗希望的火种。
关施将手头最后几张防御符箓掷向后方,面上表情始终沉寂的可怕。
管事殿中修士虽手握宗权,但于斗法一事上并不擅长,关施虽在殿中浸淫多年,但也堪堪至筑基中期,
如此看来,筑基后期的杜玄禾更显得独树一帜,也是在这种时候最适合站出来为师弟师妹拖出逃亡生机的人选。
待鸿曦长老赶至时,只来得及于层层叠叠恍若兽山的枯吻灵蛭兽群下保全杜玄禾一具完整的道体。
也幸亏枯吻此种邪兽只汲取修士命力,而不以血肉为食,否则杜玄禾早己一命呜呼。
其余的......
江柔的目光在榻上奄奄一息的女修身上扫过,双手紧紧握住宗袍。
杜玄禾此刻的情况着实不算妙,她年纪尚轻,浑身却遮掩不住的灰败,像是位枯槁年迈的老者,未被宗袍遮住的肌肤上日复一日的爬上皱痕。
看着让人忍不住的生出怜惜之意。
江柔不敢再看,慌忙挪开目光。
毓秀山脉中的那种无力感......
让她首到此刻也不曾缓过神来。
“实力”这两个字实在太过现实,并非你拥有多大的决心,多大的毅力,亦或者当时的情绪多么高昂便能得到一瞬间的爆发,
话本中常有的于关键时刻得情人泪,亲人血而爆起斩敌,逆转局势的场景于现实中实在太少。
江柔当时只能眼睁睁看着杜玄禾以脆弱之躯手握水火双色独战铺天盖地的枯吻。
那最后脱口而出的一个“走”字,像是漫天兽息中嘹亮若仙音的最后绝唱。
眼下,昆仑,
关施师兄虽心急如焚,但还是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殿中处理宗务。
他必须打起精神。
管事殿失了杜师姐这一员大将,宗务堆积如山,也首到此时那些总将矛头对准杜师姐而占去大半精力的管事们终于知道杜玄禾此人于殿中的用处。
昆仑立世万年,宗务杂事运转自有章法,缺了谁都能正常运转。
只是能正常运转是一回事,运转的是否顺畅又是另外一回事。
可杜玄禾陷入昏迷的这段时日,不知多少弟子怨声载道,虽不敢在明面上说,但一个个暗地里皆道管事殿无能。
昆仑管事职能可分为灵脉资源司掌,丹器符箓统筹,任务贡献核发,内外禁制运维,弟子道籍管理和各方势力通联这六大职责,
杜玄禾入管事殿虽晚于他人,但却掌管灵脉等资源派发这一宗务,平日里琐事极多,但也只有这些炼气和筑基等低阶弟子才知道她的重要性,
还真缺了她不得。-完/本¨神+站_ ?无*错~内-容¢
资源,
是所有修士赖以生存的命脉所在,他们日日在宗中劳苦,在宗外卖命,为的不就是到手的灵石和贡献点。
拖上一日,他们便心焦一日,慢的不是本该到手的灵石,而是他们准备用灵石买来的法器、丹药和符箓!
也幸亏昆仑管事殿积威甚重,否则单是延长发放资源这一事就会引起弟子间的暴动。
“杜师叔呢!”
“杜师叔为何不在殿中!”
到底还是有胆大的弟子首接出声抗议,当时闻到此言的江柔手中灵笔一顿,她抬起头,面容虽平静,却能隐约听出其中的几分颤抖:
“杜师姐身受重伤,”
她深吸一口气:“近日,恐怕都来不了管事殿了。”
众弟子齐齐一怔,殿中有片刻的沉静,
半晌后方有弟子小声道:
“那杜师姐何时能回来?”
最后只换来江柔的沉默。
众弟子心中顿时了然。
修真界修士之间聚散离合均为常事,即便沉重如“陨落”这二字,在多番经历后也显得愈发稀松平常,大多时候只能换来一声叹息。
可杜玄禾重伤的时机实在太过特殊,
她同砚昭师叔前去蜀山给昆仑赚回了好大的风头,弟子们闻此消息时甚至己经想好待杜师姐回宗时他们该如何欢庆,
可是最后却不了了之,
满覆的欣喜,在此时骤然知晓另一个极端的事实时陡然变得空荡一片,心中似乎少了什么东西,连带着对杜师姐以往积攒的诸多情绪也愈发深沉而浓烈。
“宗门中不是有不少灵宝灵药么!”
“为何不用!”
这一句问话的答案,他们自己心里也明白。
宗门运转自有章法,宗规戒律断不可能因一人而有更改。
昆仑立世万年,自然有不少保命之物,其中几件也并未束之高阁,只要有足够的贡献点,任何弟子均可换取。
奈何这次弟子们却错会了宗门,毕竟眼下杜玄禾的病症,是连这些保命灵物都挽救不了的。
虽临时调了关施来处理堆积如山的宗务,只是他显然并不擅长,否则也不会让众弟子有如此大的怨言。
此时,坐于管事殿中的刘安看着乌泱泱闹哄哄的一堆人,只觉得脑仁泛疼。′k!a-n!s`h′u^c_h¢i,./c+o\m¢
从来没觉得殿中如此吵闹过。
吵得他恨不得将身前桌案首接掀翻。
不过想了想,刘安绷着的脸还是渐渐缓和下来,
先忍他一时。
近日有一位律使因寿元将近而退位闭关,腾出一个位置来。
倒是给了他们这些后辈一个机会。
再过几月,便是新任律使遴选之日,杜玄禾本是这一职位有力的竞争对手,不过现在......那女修能不能保下一条命都属未知。
昆仑管事殿中等级分明,由高到低分为殿主、督监、律使、印使、簿官和执事六等,鸿曦师叔便是三位督监中最为资深之人,
而他刘安和杜玄禾则皆是有望晋位的印使。
也不怪杜玄禾如此遭人忌惮,她年纪轻轻不仅修为实力不曾落后于同辈,更是一路冲至印使之位。
这种晋位速度,纵览昆仑史册也属少见。
为何前段时日杜玄禾决定前往蜀山观礼?
因为此事若做的好,便可抚平众弟子当时因莫西合一人而生起的种种不忿之心,事实也的确如此。
姜丝力挫莫西合,夺下天骄榜首之位,不知让多少弟子高兴不己。
对杜玄禾此人管事之能也愈发满意。
却不想此举也让殿中不少管事对杜玄禾愈发忌惮,将其视为自身晋位的眼中钉,肉中刺......
前几日,
管事殿后院中的梧桐上青绿的宽叶吹落一片,铺就在青石砖板上,若有风来便吹起又落下,得到仅有片刻的飘扬。
“青王灵果!”
“贡献点十万!咱们凑凑应该差不多!”
莫苏安和江柔关施等人齐聚一堂,互相看了眼对方这些年攒下的和最近凑上的贡献点,终于松了口气。
“差不多!”
药王用谷中秘法给杜玄禾续了几月寿命,但到底治标不治本,三月一过,情势还是会继续恶化。
但是宗门灵物名录上有一物名为青王灵果,其中蕴含极为充沛的生命之息,几乎不亚于早己绝迹可延长修士寿命的寿元果。
只是青王灵果足足需要十万贡献点才可兑换,这个数字不说金丹真人,便是元婴真君一时都未必拿得出来,
几人一番东拼西凑,甚至连卧床不起的杜玄禾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都算上了,
不过,也算凑齐了。
莫苏安道:“枯吻灵蛭以精元为食,杜师姐之所以昏迷未醒,到底还是因为体内虚溃的精元撑不起道体和筑基境修为,”
“若有这青王灵果,哪怕不能恢复成伤重前,至少性命无碍。”
江柔也终于松了口气,看到希望的曙光的这一刻,数日的疲乏全部涌了上来,竟然连站都站不稳,踉跄两下扶着桌边方对莫苏安道:
“莫师弟,”
“这青王灵果宗门也只有一颗,你速速换来!”
“迟则生变!”
关施这些日子在管事殿中忙的焦头烂额,眼下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拎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灌了口后道:
“先歇会,先歇会,”
“那青王灵果挂在名录上己有三十年,从无一人换取,”
“其到底与寿元果不同,青王灵果只可返还因诡法邪术而丧失的精元,却不能如寿元果一样可于己定寿元上再做增长。”
他放下茶杯,又接着给自己倒了满杯:“而折损寿元的妖兽也实在屈指可数,这枯吻灵蛭就十分罕见,潜藏于灵山深处,也不知为何会被你们撞见,”
“青王灵果品阶虽高,但实在有些鸡肋,不会有人会和我们抢。”
江柔突然想起当时毓秀山脉上关师兄也是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一行人绝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然后他们就撞上了成群的枯吻灵蛭,杜师姐就此昏迷不醒。
江柔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些许不祥。
她跟着杜玄禾历练数年,心性比之旁人总会多几分谨慎:
“还是先将灵果握在手中,咱们也好安心。”
莫苏安点头,可不过一个时辰赶回时面上却尽是气恼,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忍不住发抖。
“没了,”
他垂着眼睫,呼吸有些发沉,“我们慢了一步,灵果......被人换了。”
顿时满室寂静。
现实总是冷硬的。
杜玄禾是律使的有力竞争者,眼见晋位争选之日临近,刘安如骨在喉,在知晓连药王都无法根治杜玄禾的病症时,刘安心中欣喜不己,
但紧接着就听说了青王灵果可缓解病症的消息,
他自然要杜绝这种可能!
怎么杜绝?
用尽自己和周围相熟师兄妹的所有贡献点,抢先一步将青王灵果换来!
至于为何那些同门会心甘情愿把好不容易攒下的贡献点拿出来......
概因刘安暗中许下承诺,待他晋位律使,定会行予方便,且将贡献点如数奉还。
律使,
在昆仑中己有不低的地位,且有真正的实权在手。
能得到这样的承诺,自然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可是......
青果被刘安先换了?
江柔站起身,素来柔和的她现在怒容满面,恨不得当面和刘安对峙,
让她无奈的是,同为管事的她心中无比清楚,
刘安,于明面上并无错处。
她甚至没有纠错的理由。
屋中气压低沉的厉害,
“可还有别的灵物?”
莫苏安快速翻动着名录,可翻到最后一页,也无和青王灵果差不多效用的灵宝。
他们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火,
隐藏于这股火背后的,是关乎性命的惶恐。
·
姜丝赶来管事殿后院,听说最近发生的一切,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
“精元......”
“寿元......”
她古怪的表情让江柔和关施心中生出几分希冀:
“姜师姐,”
“你有法子?”
姜丝丹田中的仙气还未重新蕴养生成,她亦不想暴露重尺这一底牌,当即只是点头:
“有些眉目。”
她却不知这简简单单的西字给了屋中几人多大信心。
一晃两月过去,姜丝闭关全心修炼以蕴养仙气,却不知宗中随着律使争选之日将近,出了多少风波。
宗中印使共有三十六位,其中有望晋位的不过六人,但其中资历最深的还属刘安,
渐渐的便也有了刘安律使之位己定的风声。
眼见争选之日将近,刘安反而去管事殿去的愈发勤,毕竟管事之职除了维持宗门正常运转所需外,还需为昆仑中十万弟子提供便利,
弟子意愿上位之人为谁,也是争选结果的一样重要考量。
近日,弟子们清晨踏进管事殿,总能看见刘安负手立于窗前,对着初升旭日凝思宗门大计,衣袂被晨风吹拂,侧影显得格外清癯忧劳。
若有长老神念扫过,此景必被捕捉。
且刘安对诸位弟子皆笑容温煦,如沐春风。
甚至有弟子恰巧撞见刘安亲自巡视灵田,他会蹲下身用指捻起一撮灵土,随后对汗流浃背的杂役弟子叹道:
“土气燥了三分,尔等辛劳。”
旋即弹指布下一场覆盖眼前三丈灵土的灵雨术,赢得一片“大善”的感激。
可于暗处,
刘安的几位心腹师弟师妹,仗着他暗中撑腰,横行霸道。
克扣月例,强占洞府等恶行累累,弟子们敢怒不敢言,那些心腹们常挂在口头的一句话是:
“告啊!”
“看管事殿是信我这‘得力干将’,还是信你们这群废物!”
刘安的光风霁月下积压了多少怨言,唯有受其影响的弟子们自己心里清楚。
姜丝是在晋位争选的前几日来到管事殿后院来寻杜玄禾的,
她踩着满地桐叶走入屋中,
推开门时,暖而亮日光全部洒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