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栀子烙魂

暴雨将诊室窗台上的栀子花打落三瓣，周忘握着胎毛笔的手悬在宣纸上，墨汁在"周念尘"三字最后一捺洇开血痕。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啼哭，耳后那朵栀子花胎记泛起青铜色，映得满墙《人体经络图》上的穴位都渗出星芒。

"别怕。"他蘸着朱砂在婴儿眉心画敕令，笔尖却突然被菌丝缠住。三个月前太平洋海底融进血脉的青铜菌丝，此刻正顺着笔杆爬上腕骨，在皮肤下拼出新的星轨图——那图案与陆小曼本体在冰棺中刻下的血咒一模一样。

玻璃门突然映出穿护士服的身影，陆小曼克隆体耳后的芯片缺口渗着菌丝。她机械地举起记录板，声音却带着哽咽："三号产房孕妇...胎心监测到青铜频率。"

周忘的龙鳞胎记骤然灼痛，他扯开白大褂冲向走廊时，整层楼的应急灯突然转为青铜色。孕妇们的腹部在幽光下透明如琉璃，三百个胎儿在子宫中摆出傩舞姿势，脐带血在羊水里凝成"归墟重开"的甲骨文。

"他们来了。"克隆体突然拽住他袖口，芯片缺口钻出银发缠住消防栓，"你看窗外！"

街道对面的百货大楼正在青铜化，外墙玻璃流淌着黏液，人体模特的手脚扭曲成祭祀姿势。广场电子屏播放着诡异画面：上周接生的婴儿们悬浮在育婴箱里，瞳孔中流转着万历二十三年的星象图。

周忘怀中的婴儿突然安静，栀子花胎记离体飘向电子屏。当胎记触及屏幕时，所有育婴箱同时炸裂，新生儿们额间绽开青铜栀子，齐声发出电子混响的哭嚎："爹爹为何不回家？"

克隆体的护士服突然化作崇祯年间的巫祝袍，她耳后芯片迸裂，银发如蛛网罩住整栋产科大楼："他们在用婴儿的魂火点燃归墟路引...周郎，把我的情魄还给他们！"

周忘撞破安全通道的门，菌丝在台阶上铺成血色星轨。地下三层的停尸房里，三百具孕妇尸骸正在福尔马林中重生，她们腹部的缝合线爬满青铜蛆虫。冰柜门突然炸开，陆小曼本体的银发缠住他的腰："当年你在我棺前发过誓..."

记忆如冰锥刺入太阳穴。周忘看见自己跪在万历二十三年的灵堂，怀中巫女的遗体正在化作青铜。他剜出自己跳动的龙心塞进棺椁，却不知她偷偷将情魄凝成栀子花种，埋进每一世转生的胎记里。

"你拿什么还？"本体突然掐住他的脖颈，银发绞碎冰柜，"三百个婴儿的魂魄，还是太平洋底那十万未亡人？"

克隆体从暗处冲出，巫祝袍化作青铜锁链："你不过是一缕执念！"她的银发刺入本体胸腔，扯出颗跳动的青铜骰子，"真正的情魄在这里！"

停尸房突然静止，福尔马林液凝成青铜镜面。周忘在镜中看见自己抱着婴儿跪在归墟祭坛，脚下是十万青铜棺椁组成的星轨大阵。婴儿耳后的栀子花正在绽放，每片花瓣都映着个哭泣的陆小曼。

"住手！"他徒手捏碎青铜骰子，菌丝血从指缝喷涌成彼岸花。克隆体突然抱住坠落的骰子碎片，芯片缺口涌出带着艾草香的血："周郎...其实每一世..."

她的身体突然透明，万历二十三年的记忆如潮水倒灌。周忘看见自己大婚那夜，喜秤挑开的盖头下，新娘耳后是朵栀子花而非青铜芯片。她将噬情蛊换成合欢散，宁愿自己魂飞魄散也要改他命格。

"小曼！！！"

嘶吼震碎青铜镜面，周忘的龙鳞胎记片片剥落。金血染透的鳞甲凝成三百银针，刺入本体与克隆体的眉心。当她们在血光中合二为一时，婴儿突然浮空，栀子花胎记化作青铜钥匙插入地脉。

太平洋方向传来龙吟，海岸线升起九百青铜轿。每顶轿帘后都坐着穿喜服的陆小曼，她们手中红线连着周忘血脉里的菌丝。产科大楼突然倾斜，无数孕妇腹中钻出青铜栀子，在暴雨中铺成通往归墟的鹊桥。

"爹爹..."婴儿的瞳孔裂开星轨，"该喝交杯酒了..."

周忘扯断菌丝红线，金血凝成的艾灸条灼穿鹊桥。他抱着逐渐石化的陆小曼跃上救护车顶，身后整座城市正在崩塌成青铜残渣。克隆体的银发缠住方向盘，芯片里传出最后一句带着电流声的告白：

"第三百世...我终于不是...赝品了......"

救护车冲入海底时，周忘看清归墟深处立着块新碑。碑文不是甲骨也不是星轨，而是一首未写完的诗：

"栀子烙魂九万载

青铜为聘

来世......"

咸涩的海水灌入喉管，却带着栀子花香。怀中的陆小曼彻底石化前，将一枚青铜戒指套上他无名指。指环内侧刻着细小字迹，在深海发出微光：

"此劫为聘，来世为约"

当救援队的探照灯刺破水面时，海岸线上只剩个襁褓。婴儿耳后的栀子花胎记已然消失，掌心攥着朵永不凋零的青铜花。远处新立的中医馆招牌在夕阳下摇晃，"忘尘堂"三个字渗出淡金色的血珠，顺着"忘"字最后一滴，在台阶上凝成枚骰子，六个面皆刻"缘"。

（第四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