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该做的事

蕾茜儿闻言皱起眉。

戈多宣称瘦长鬼影们正在“扮演”那些被它们所“替代”的人。

对此，她有不同意见：

“你有什么证据吗？”

戈多闻言遗憾地摊了摊手：

“没有。”

“那你是怎么敢做出这种暴论的？”

“呃……”法师略显尴尬地耸了耸肩，“集思广益，集思广益嘛！”

蕾茜儿只好叹了口气。

她没打算跟戈多较真下去，一部分原因是戈多向来如此，另一部分原因则是……

她认为戈多的暴论其实不无道理。

当然，也只有一部分道理。

于是魔女抬起头，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这之后，她绷紧了小脸，说：

“我和戈多的看法基本相同……”

她刚说到这儿，戈多就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丑恶嘴脸，好像在说“你们看，我就说吧”，可他还没得意多久，蕾茜儿就冷冷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我和你看法基本相同的，就只有那些瘦长鬼影演变进程！”

接着，她表情严肃起来，又敲了敲桌子：

“我不认同那些瘦长鬼影在‘扮演’被它们‘替代’的人类，事实上，出现在迪赛尔的瘦长鬼影之所以会以人类的外表行动，大概只是因为它们受到了隆金·提尔的影响。”

“——即便是作为诡异本身，它们也是极为异常的，是整个群体中的少数派。”

“多数派的瘦长鬼影理应和它们不同。”

“未受到隆金·提尔影响的瘦长鬼影大概率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即四肢纤细，格外高瘦伶仃，通体漆黑，没有面孔。”

说到这儿，蕾茜儿顿了顿，表情变得复杂起来，环视一圈众人，沉声说：

“通过简单的对比，我们就能发觉两者间的差异，而这差异本身恐怕就说明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这时候，她身旁沉默了许久的夏尔忽然开口了：

“瘦长鬼影，在进化。”

略微为夏尔的插嘴感到不满，以及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雀跃后，蕾茜儿正色，接着夏尔的话继续说：

“没错，它们在进化。”

“最初，它们被困在迪赛尔的那处前文明遗迹中，重获自由后，隆金·提尔使用有限许愿机让它们陷入了沉眠，通过这种办法变相地将它们困在了迪赛尔。”

“而在迪赛尔的梦境破碎之后，苏醒过来的瘦长鬼影便不会再陷入到有限许愿机所构建出的梦境之中了，它们仿佛对此拥有了某种‘抗性’——这不禁叫人怀疑，即便我们在想方设法对付那些瘦长鬼影，它们也总能在一次次的失败中进化出相应的‘抗性’。”

魔女说到这儿，整张小脸都被忧虑所占据了：

“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那么繁荣至极的前文明究竟是怎么样覆灭的，这未解之谜大概也就有了最准确的答案……”

“——前文明，大概是被那些鬼东西活生生拖死的。”

蕾茜儿甚至联想到了具体的情景：

最初，人类以火驱逐诡异，然而不久后诡异便不再畏惧火焰；紧接着，是法术、是冷兵器、是鲜血与活生生的人命、是……那些由他们这一季文明自遗迹中挖掘出来的有限许愿机。

随着他们的尝试，诡异所拥有的抗性越来越多，生命力也变得越来越顽强——

倘若，它们真的有所谓的“生命”的话。

面对诡异，前文明已彻底无计可施。

于是，最后的反抗者也湮灭在了诡异的浪潮之中，被那群堪称是由他们亲手培育的怪物污染，成为了诡异的一部分。

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蕾茜儿就觉得毛骨悚然。

不过说起来……

「如果前文明最后输给了诡异，彻底被那些鬼东西给同化了，那现在的泛大陆难道不应该遍地都是那些鬼东西吗？怎么可能还有这一季文明发展起来的空间？」

蕾茜儿想着，皱起眉。

所以，在那些鬼东西毁灭了前文明之后，泛大陆又发生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件？有谁出手把所有诡异都从泛大陆上一并抹掉了？

谁能这么牛啊？

蕾茜儿想不到。

蕾茜儿只能想到另一种可能——

并不是那些鬼东西毁灭了前文明，而是前文明在即将灭亡之前，动用了什么禁忌的武器或是法术，选择了与那些鬼东西同归于尽。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在那之后，整个泛大陆都被“重启”了，也正因此，无论是前文明还是那些诡异，都几乎没在泛大陆上留下什么痕迹。

正如她故乡那句话所描述的一样：

“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那之后，精灵们的主母，那艘名为归乡号的星舰自穹顶坠落，与此同时，最初的风卷来沉眠了不知多久的种子，雨滴给予它冲破外壳的力量，阳光令它茁壮生长，开花结果。

——那是前文明的终结，那是新时代的开始。

生命总会找到出路，历史亦因此掀开新的篇章。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新时代的所有生命所有活物，大概都得感谢前文明最终的选择吧？

即便那并非是他们出于主观意愿所付出的牺牲。

不过蕾茜儿也知道，她的这些猜想就跟戈多的猜想一样，没有任何依据，纯粹是灵机一现——或者按夏尔的话说，是“直觉”。

沟槽的直觉！要是她的直觉跟夏尔的直觉一样准就好了！

也不知道丫是吃什么长大的，明明和夏尔相比她这个魔女的体质才更特殊好么，为什么她就没那么准得离谱的直觉啊？

难道夏尔开啦？

虽然夏尔并不会对蕾茜儿说“菜就多练”，可蕾茜儿还是不由有些郁闷。

不过这些不重要，前文明覆灭的真相，以及瘦长鬼影的本质才更重要。

蕾茜儿迅速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到了脑后，接着将自己的猜想向长桌旁的众人讲了出来。

众人反应各异。

戈多在为不是他先想到这些而懊恼，乔瑟夫若有所思，茜芮依旧像平日里那样沉默寡言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夏尔则朝她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伸出手想摸她的

头，似乎是想夸奖她。

但在意识到他们旁边还有其他人之后，夏尔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他还是不太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做这么亲昵的事。

蕾茜儿不免起了坏心眼，想抓住夏尔的手就往自己头顶放，不然往她那裹了滑腻裤袜的大腿上放也行——但最后她还是放弃了这打算，转为朝夏尔吐吐粉舌，送去挑衅的笑容。

赫赫！

一点胆子都没有的笨蛋！

夏尔却并未被她的嘲讽命中，相反，他只是朝蕾茜儿露出了略显无奈的表情，又在桌子底下轻轻捏了捏蕾茜儿的手，警告她不要再得意了。

蕾茜儿撇了撇嘴，但居然真的没有再挑衅夏尔，而是转头看向坐在长桌一头的布洛达。

她有点好奇，那位向来不苟言笑的老先生，听了她的猜想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然后，她便意外地看到布洛达露出了略显恍惚的奇怪表情。

“？”

蕾茜儿不明白布洛达为什么会是这副表情，便下意识询问道：

“布洛达先生，您对我的猜想有什么意见吗？”

布洛达闻言愣了一愣，如梦初醒般，脸上的恍惚如阳光下的薄雪般转瞬间便消融了。

他重新端出了那副不苟言笑的神情，沉默了片刻后回答道：

“不，我没意见……抱歉，蕾茜儿女士，我刚刚走神了，没注意听您在说什么，您……能将刚刚的话再复述一遍么？”

“……”

蕾茜儿不由得后仰，皱起眉。

这下，她觉得布洛达……真有点怪了。

但她并没有把这想法说出来，而是假装无事发生过那样，说：

“好。”

于是她将她的猜想为布洛达复述了一遍。

这次，布洛达认真地从头听到了尾，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了蕾茜儿猜想：

“没问题，至少在我看来，您的想法非常合理，甚至堪称是天才了——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您有将这想法告知维尔莉登女士的打算吗？”

蕾茜儿“呃”了一声：

“大概……有吧，待会儿，等跟你聊完之后，我肯定要跟老……跟维尔莉登汇报一下工作进度的，毕竟她也挺好奇伦蒂海姆究竟发生了什么。”

“嗯，”布洛达点头，“不得不说，您考虑得很周密。”

“……”

这突如其来的赞美让蕾茜儿都有点无所适从了，她心说什么情况，布洛达为什么要突然讲这个？

布洛达看出了她的疑惑，于是便难得微笑了一下。

老人的微笑宛若阴天偶尔会穿透厚厚云层的阳光，稍纵即逝，简直让人会忍不住怀疑那是错觉。

但那笑容的确存在过，而在微笑之后，布洛达先生解释道：

“经验告诉我，绝大部分误会都诞生于‘沟通不足’这问题，就连迪赛尔当初的异常情况……如果那时候我们能与您和夏尔先生取得联系，恐怕迪赛尔的异常会得到更妥善的解决，不是么？”

他说的很有道理，蕾茜儿无言以对，只“哦”了一声。

布洛达便再度说：

“所以您的确该和维尔莉登女士汇报一下……工作进度……这是您……”

他说到这儿忽然顿了顿，接着又说：

“这是您，该做的事。”

［未完待续］

——

33.进行铸造

每个人都有该做的事。

老师就该教书育人，厨子负责烹调美食，而身为学者，理应去探究世间的所有真理。

如果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去完成自己分内的事，循规蹈矩，那么天底下，恐怕就不再会存在什么难题了。

规则。

这世界上最值得尊重的东西，唯有规则。

年迈的奥诺雷·德·布洛达向来如此认为。

然而熟悉他的人却知道，年轻时的布洛达堪称是激进派中的激进派，极其热衷破坏规则，制造麻烦。要他遵守规则简直比让晨昏魔女的小嘴变软还要困难。

可也正是如此百无禁忌随心所欲的他，却在上了年纪之后转向了另一个极端。

极端保守，保守到恨不得把那些不遵守规则的人一个都不剩地从泛大陆驱逐出去。

有不少人好奇布洛达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他们猜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什么至关重要的，足以让一位叛逆浪子变成个古板老头的事。

但布洛达从未向任何人提起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