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没事了，”他对蕾茜儿说，“我可是勇者，伤好得比普通人要快一些，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了。”

他的表情认真，蕾茜儿看不出什么异样，更何况她觉得夏尔似乎也没什么骗她的必要。

于是她点了点头，接着说：

“既然没事的话，那咱们这就走吧？”

夏尔愣了愣：

“走？去哪里？”

“当然是回去啊，”蕾茜儿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反正现在报酬也拿到了，你不是早就盼着复活你老婆吗？”

说起来精灵们还真是富得流油。

她给精灵们列了个清单，清单上是她所需要的珍贵材料，结果不到还不到一天时间呢，芙雯娜就给她找来了清单上绝大部分的材料。

蕾茜儿一开始还担忧她的要求有点太过分，像狮子大开口，但芙雯娜却笑着对她说无妨，至少现在，伦蒂海姆还不缺这点材料。

既然如此，蕾茜儿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那些材料。

材料的分量相当多，足够她“复活”牧师，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盈余，虽然不够她用来重构位面传送法阵，但也差不了太多，只要接下来她再勒紧裤腰带，苦一苦小金库，回到故乡指日可待。

到时候就算夏尔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牧师就是她假扮的又怎么样？

他再厉害，也不可能跑到地球抓她吧？

至于夏尔现在究竟有没有在怀疑她……

其实这不重要。

过程怎么样都好，蕾茜儿相信，对夏尔来说，最重要的永远都是结果。

只要她把牧师小姐复活了，一切就都会变得好起来的。

而现在复活牧师的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完成，条件也都成熟了。

是时候回到森之海，把夏尔的老婆还给他了。

对……吧？

蕾茜儿忽然有些犹豫。

她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了夏尔一眼。

可现在真的要“复活”牧师吗？

如果牧师回到了夏尔身边……当然，那样的话夏尔绝对不会再怀疑她了。

因为她实现了承诺。

然后，她和夏尔就可以人生有梦各自精彩了。

夏尔抱得美人归，从此和他的小娇妻双宿双飞，而她也可以再度过上她所期盼的，平静的生活，不必再担心被人打扰，也不用整天害怕被夏尔清算。

没有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不是么？

但为什么……

蕾茜儿下意识抬起了手，把指甲凑到唇边，轻轻咬着。

但为什么她竟有些不愿意呢？

某个答案在她心头已然浮现，简直要呼之欲出了。

可也正是因此，她才觉得心情愈发怪异，就像是在新年的第一天不仅没洗澡，还穿着条旧内裤一样糟糕。

明明她是准备来结束这一切的！

她才不愿意承认……

蕾茜儿的思绪中断于此。

因为就连想到那个词她都觉得心情复杂，明明在三年前，她刚混进勇者小队时，她就给自己做过心理预案才对，从始至终，她都应该是把夏尔当做好哥们看的才对。

对，没错——哎呀，都几把哥们！

近乎自我催眠，魔女小姐终于说服了自己，于是她突然释怀地笑。

她看向了夏尔。

夏尔也看着她。

他那铁灰色的眸子原先停留在蕾茜儿的手上，他在看蕾茜儿啃指甲，但在蕾茜儿停止思考之后，他立刻不留痕迹地把视线转回到了蕾茜儿的脸上。

“怎么了？”

勇者先生平静地问。

“没什么，就是……我想了下，我们现在手里的材料应该还不够复活你老婆，要是想复活你老婆的话，我们得再去找点材料回来！”

莫名有些心虚的魔女小姐回答。

［未完待续］

——

就算蕾茜儿的魔力已经透支得七七八八，没办法用治疗法术帮助夏尔减轻伤势，但倚仗着强大的体魄和自愈能力，夏尔还是很快就能下床了。

明明他伤得比蕾茜儿重，可他的伤却好得比蕾茜儿还快。

蕾茜儿有些不爽。

不公平！

这么强壮的身体她也想要！

法术虽然能强化她的身体，让她暂时拥有和夏尔一样强大的体魄，但那终究是依靠外物得来的，不仅消耗巨大，而且一旦停止使用法术，就会被直接打回原型。

甚至不止于此——

过度使用身体强化法术，说不定还会给身体带来不可逆的损伤。

蕾茜儿的体质本来就不怎么样，在成为魔女前经常会生病，在成为魔女之后，虽然不怎么生病了，但却因依赖法术，疏于锻炼而变得愈发柔弱。

但无所谓！强大的身体有什么好的？没有不也能好好活着？更何况魔法才是泛大陆的真理，只有脑子里全是肌肉的野蛮人才会炫耀自己的体魄有多强大。

当个魔女不也挺好？至少释放法术时既优雅又潇洒。

坐在轮椅上的蕾茜儿只能这样精神胜利。

他们将要离开伦蒂海姆了。

芙雯娜承诺的酬劳已经付给他们了，蕾茜儿将那些珍贵的施法材料全都打包丢进了储物空间——不过在那之前，夏尔的老毛病又犯了。

芙雯娜向他们交付酬劳时，他居然问：

“伦蒂海姆如今的状况……怎么样了？”

理所应当，得到的答案是不怎么样。

虽然精灵们已经在努力重建秩序，恢复整个社会的正常运行了，但他们毕竟失去了以往统筹着一切的主母，他们独特的体制又决定了他们很难在外界的诸多帝国王朝中找到效仿的对象。

他们需要自己摸索着前进，需要靠自己走出一条无人涉足过的道路。

这便是成长的代价。

但幸好，他们是精灵，他们有漫长的寿命和充足的资源，他们那已然离开的母亲给他们留下了宝贵的遗产，他们有很多试错的机会。

所以面对夏尔的询问，芙雯娜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

“总会好起来的，不是么？”

她微笑着说。

夏尔则陷入了沉默。

在短暂的思考过后，他抬起头，看着芙雯娜的眼睛，低声说：

“如果向我们交付这些酬劳会影响伦蒂海姆的重建……芙雯娜女士，那您可以晚一些向我们交付这些酬劳。”

蕾茜儿当时差点没忍住从轮椅上站起来。

她心想夏尔疯啦？

明明来伦蒂海姆之前，为了复活牧师，他都着急成了什么样子，现在只要能拿到这些酬劳，理论上他随时都能够见到已故的爱人……

不，不只是这样。

芙雯娜支付给他们的这批酬劳价值实在太高，别说让牧师死而复生了，就是让蕾茜儿陪夏尔睡一晚上，她都可能会忍不住答应。

然而夏尔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怪不得他身为勇者，却穷成这个样子——蕾茜儿忽然想起以前在勇者小队时，夏尔也会经常这样给人白打工。

她想像之前那样扯扯夏尔的衣角，或者伸出手来朝他大胯……哦不，是后腰掐一把，但现在她还坐在轮椅上，她没办法做这种事。

况且夏尔的禁绝法术似乎还维持着开启的状态，她也没办法对夏尔使用传声法术。

于是她只能继续乖巧地坐在那里，等待芙雯娜和夏尔交涉完毕，等待这批酬劳的归属权确定。

而最终结果，是芙雯娜摇了摇头，对夏尔说：

“困扰我们的并不是物资方面的问题，您请放心，即便我们向两位支付了这些酬劳，我们的城邦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说到这里，她看向蕾茜儿，微笑：

“请收下这些材料吧，这是两位应得的酬劳。”

既然芙雯娜都这么说了，那么蕾茜儿便却之不恭——她抽出魔杖，将那些珍贵的材料全都收进了储物空间中。

期间夏尔并未再发表什么意见。

只不过，在蕾茜儿看不到的地方，男人用铁灰色的眼睛默默注视着她的后背，似乎在思考什么。

再后来，他们告别了芙雯娜，即将要离开伦蒂海姆。

执政官女士还要为精灵们的未来头疼，所以为他们送行的是姆拉。

这位昔日的卫队队长带领他们穿过小半个城邦，来到那台曾困扰了蕾茜儿许久的传送法阵前。

当然，现在蕾茜儿也知道了，那其实并不是什么传送法阵。

它是主母留给精灵们的众多遗产中的一件，蕾茜儿也搞不清楚它的运行原理，她猜想那或许是什么空间跃迁装置在起作用，虽然与泛大陆的跃迁法术相比完全是两样东西，但殊途同归。

当它看来像是传送法阵，摸起来像传送法阵，用起来也像是传送法阵的时候，它或许就可以被简单粗暴地定义为传送法阵。

魔女和勇者要借用这座传送法阵，离开那棵仿佛通天彻地般的巨树，回到久违的地面上。

他们与姆拉告别。

蕾茜儿对姆拉说：

“以后，您或许就能实现您一直以来的愿望，成为一位钟表师了。”

然而姆拉闻言却摇了摇头，对她说：

“不，魔女小姐，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依然会是伦蒂海姆的卫队队长。”

说着，他抬起头，仰望那棵托举着整个精灵城邦的巨树，表情虔诚地说：

“母亲离开之后，暂时没有人能够接任我的职务，所以我得承担起责任才行。”

“这是母亲的城邦，更是属于我们精灵的城邦。魔女小姐，勇者先生，虽然我现在还是会梦想着成为一位钟表师，但……”

他顿了顿，重新看向两人，同时露出复杂的，奇妙的笑容。

“但就像两位面对疯掉的母亲时还是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姆拉轻声说说，“无论如何，有些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不是么？”

蕾茜儿忽然感觉到眼前的这位精灵先生不再像他们最初见面时那样，偶尔会流露出如浓雾般深沉的迷惘了，就像这座重新迎来了阳光的城邦。

这也算是某种“成长”么？

她想。

姆拉知道了自己应做什么，整座伦蒂海姆中的其他精灵或许也像他一样，虽然他们都失去了往日为他们指引前路的母亲，可他们却似乎并未因此失去方向。

相反，这群孩子……

——他们从未如此清醒地认识到他们应当做什么。

度过了那场成人礼后，他们都意识到了各自肩负的责任，他们不再天真，不再单纯，他们将带着母亲最后的嘱托，开始属于他们自己的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