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不由自主地，对疯母投去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然后，像是在呼应他的注视，在疯母那庞大的躯体之上，突兀亮起了一点火光。

最初，那火光微弱又渺小，像是随时都可能熄灭，但很快，它便旺盛起来。

像是有人为其投入了足够的柴薪，于是它燃烧得越来越旺盛，越来越耀眼。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不知从何而起的火光渐渐笼罩住了疯母的整个庞大躯体，但它却并未将之点燃，倒不如说，它更像是一层绚烂的光影。

在光影当中，魔女和勇者看到了另外一位主母。

——正常的，健康的，并未遭到污染，因此格外神圣而祥和的主母。

虚幻与现实在此重叠，火光燃烧着，原本沉寂下去的疯母再度活动起来，祂开始嘶吼，浑身污浊的血肉颤动，那些如枝条般的触须近乎抽搐着挥舞起来。

祂试图熄灭那绚烂的火光。

但那些火光却始终顽强地，倔强地燃烧。

最终，扭曲与祥和，疯狂与神圣，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泾渭分明地同时呈现在了主母那庞大的身躯之上。

疯狂的半身在挣扎，祂想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哪怕牺牲祂的孩子们。

神圣的半身却在向勇者和魔女发出请求，有淡金色的涟漪向他们传递。

“请……杀死我……”

祂说。

勇者怔住了。

此刻他终于知晓了一切——

伦蒂海姆的异常，浓雾中为何会不断有精灵失踪，姆拉消失前又为何是那副释然的表情……

以及，魔女刚刚向他提出的问题的答案。

近乎本能的，勇者悄然攥紧了圣剑。

“我明白了。”他说。

然后，魔女向他伸出了手。

“还有力气么？还握得住圣剑么？”他听到她问，“毕竟……接下来，就是英雄该登场的时候啦。”

夏尔轻轻点了点头。

他抓住了魔女的手。

而魔女则对他露出了奇妙的笑容：

“要是想要帮助那位母亲的话，光抓住我的手可不够啊，我的勇者大人……请您揽住我的腰。”

夏尔不明白魔女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魔女便钻进了他的怀里。

她抱住了夏尔。

她松开了与夏尔紧握的手，转而向上——于是，她与夏尔一同握紧了圣剑的剑柄。

不断有法阵在魔女与勇者身侧点亮，为他们赋予各种防护效果。

仿佛失去了重力般，他们的身形缓缓浮起，璀璨的辉光笼罩了他们的身体，他们拖曳着那绚烂的辉光向精灵们的主母飞去，像颗划破长空的陨星。

这时，魔女忽然凑到了勇者的耳边，宛若魔鬼般，她呢喃着对他低语：

“走吧，夏尔。”

她的眸子里倒映着灿烂的火光，她的微笑却远要比那火光更加耀眼。

蕾茜儿凝视着夏尔的眼睛，低声向他宣告道：

“——让我们，去成为英雄。”

于是，陨星穿过了疯母的血肉，在无穷光焰的笼罩下，他们刺穿了母亲的心脏。

［未完待续］

——

（3/3）

33.迟来的

瑟洛薇在另一片空洞中醒来。

所有因疯母呼唤而消失的精灵都出现在了这片空洞之中。

这里没有浓雾，没有黑暗，没有畸变的血肉与扭曲的眼珠和肢体。

但这里有另一位主母——

另一位，尚未陷入疯狂的主母。

宁静，平和，由星舰残骸与无数植物结合出的庞大躯体悬浮在空洞中央。

但没有精灵敢肯定下一秒祂会不会发疯，会不会变成和外面那个疯母一样的怪物。

所以他们远离主母，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瑟洛薇醒来。

瑟洛薇醒来后以最快的速度确认了同胞的数量。

而在从芙雯娜那里得到“并未有精灵因忤逆疯母而死”的答案后，这位年迈的精灵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真相太过荒谬且不可思议，她竟不知道该不该去相信。

既然如此，那就去验证好了——

她慢慢来到了那并未陷入疯狂的主母的跟前。

“母亲？”

她小心翼翼地问。

于是，她面前的母亲苏醒了。

伴随着柔和的涟漪，并未掺杂任何疯狂的亲切嗓音自每一位精灵脑海中响起：

“我在。”

听到这声音，瑟洛薇竟不由自主变得安心起来——但很快她就想到眼前的母亲不一定是正常的，于是重新提起警惕。

她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您还好么？”

问出这问题的同时，瑟洛薇已经做好了听到“我很好”这回答的准备。

但主母并没有这么说。

相反，祂的声音染上了呓语和杂音：

“警告……污染……清除……”

祂庞大的身躯忽然颤抖起来，紧接着，有黑色的，像阴影一样的东西覆上了祂的身躯。

起初只有一小块，紧接着便迅速扩大了，只是瞬间而已，主母的整个身躯几乎都被阴影吞没了，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的小部分仍在竭力抵抗。

但肉眼可见的，阴影仍在侵蚀主母的身躯，恐怕过不了多久，主母就会被完全侵蚀。

看着主母与阴影的对抗，瑟洛薇最后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于是，她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真相，原来是这样么？”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面前的母亲。

可母亲似乎已无力回答她。

瑟洛薇闭上了眼。

「我应当这样做吗？」

她想。

如果是以前的话，母亲应该会给她答案或建议吧——母亲总会温柔地回答所有精灵提出的问题，

但现在母亲病了。

孩子们……终于到了该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瑟洛薇缓缓睁开了眼。

她看向芙雯娜：

“去，把同胞们都召集过来。”

芙雯娜似乎预感到她要做什么了，于是迅速转过身去，召集起精灵们。

很快，精灵们便在母亲身旁聚集了起来。

瑟洛薇站在精灵们面前，她的身后便是几乎已经被阴影完全侵蚀的母亲。

精灵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瑟洛薇为什么要把他们召集起来。

但就像芙雯娜那样，他们都有了某种奇怪的预感，他们预感到即将有大事发生。

于是气氛迅速变得严肃起来，伴随着淡淡的悲伤，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瑟洛薇。

而瑟洛薇则低声说：

“来吧，同胞们，继续我们尚未完成的工作……”

“——杀死我们的母亲。”

可随即便有年轻的精灵提出了疑问：

“瑟洛薇女士，可我们……我们真的能杀死母亲么？在外面的时候，我们的法术明明对母亲……”

那年轻的精灵没把话说完。

但所有精灵都明白，她说的是对的，即便他们竭尽全力，恐怕也难以杀死他们的母亲。

瑟洛薇预料到了这件事。

于是她微笑起来：

“没关系的，我有办法。”

她说着，朝面前的所有精灵俯下身来，请求道：

“同胞们，请把你们的力量，都借给我吧。”

大部分精灵都陷入了茫然，他们不清楚瑟洛薇为什么要突然发出这种请求——但有极少数的精灵明白了她到底想做什么。

芙雯娜便是其中一个。

她急忙来到瑟洛薇身旁，说：

“不行！怎么能让您做这种事……”

人群中的奥斯汀则是另一个。

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直视着瑟洛薇浑浊的墨绿色眸子，低声说：

“还是由我来吧。”

可瑟洛薇只是微笑。

她推开芙雯娜，又绕过奥斯汀。

“你们都是年轻人……”她平静地说，“这种事，还是由我这种老东西来做吧。”

然后，面对那些终于明白了她要做什么的精灵们，瑟洛薇缓缓抬起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