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在宽阔的河上漂移旋转,划出一道道深色水波。~k?a¢n?s!h.u·h?o^u-.~c`o,m′
在转了两圈后,画舫这才顺着水流往远处而去,仿佛被船夫驾驶着要驶出杭州。
行驶平稳后,弘历和如懿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打开窗户往外看。
只见两岸没有任何灯火和人影,百姓由于回避龙威,早就被驱逐至一里外了,弘历大喊大叫也没人回应,好似被人遗弃在一片漆黑之中。
弘历披着窗帘,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这点小雨也会决堤!”
如果阿箬在船上,一定会为他解答:因为负责建坝的官员贪了公款,又自恃杭州近年少有水患,便用些黄泥白土马虎了事,堵上缺口,表面看着差不多就行了。
桂铎和高斌不是没有上奏过,三番五次恳请皇上派员巡查,据说也曾因此罢免过几名官员。
但其中涉及的利益盘根错节,一波走了又来了一波,都想着杭州风调雨顺,皇上又不怎么关注这边的水利,糊里糊涂不就过得去了吗?
他们都在赌自己任内不会出事,于是,到处打着补丁的堤坝便这么摇摇欲坠地维持了下来。
赵先生是桂铎的门客,杭州是他的故乡,想趁着皇上出巡,找人在皇上耳边吹吹风,好让他重视水利隐患,否则一旦天降不测,多少百姓将流离失所。
阿箬觉得吹风是没用的,皇上这个人一定要鞭子打在他身上,打得又响又痛才会重视。
唯有让他亲身体验一番堤坝崩塌、随波逐流、命悬一线的恐惧与无助,他才会痛下决心,整治水利。
她和阿玛、富察傅恒、赵先生几人商量了很久,决定人为地制造一次小规模的决堤,用最小的代价,给皇上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正好,皇上不是要纵情声色吗?不是不想被人看到吗?
阿箬借着赵先生向三宝提议让河两岸的百姓回避了一里,连下游的村民也因这个由头暂住其他村了。-x_i/n^r′c*y_.^c-o¨m′
河上一条船都没有,所以这次决堤除了皇上和如懿,没有任何哺乳类动物受到牵连。
正如弘历所说的,今晚下的是小雨,决堤的缺口并不大,房屋和农田的浸泡程度不高,但终究是银子能解决的问题。
但在船上随波逐流的弘历和如懿惊恐万分,来回走动大喊大叫。
终于,他们看到河边有人骑马跟着船跑动,是富察傅恒。
他担忧地大喊道:“皇上!皇上!您还好吗?”
弘历连忙喊道:“不好!朕不好,朕想吐,如懿还要死在朕的船上!快来人把船拦下来!”
如懿甩头瞪着弘历,质问道:“皇上,嫔妃自戕是重罪,臣妾从未想过要死在御船上。”
“那你方才拿着刀子闹什么,”弘历厉声反驳,恐惧暂时被他惯有的虚张声势所取代,“如懿你莫非是想行刺朕不成?”
这时,富察傅恒的喊声打断了两人:“皇上!水流太急,船速太快其他船跟不上!”
弘历马上尖叫起来:“那你就快给朕想办法啊!快想办法——!”
富察傅恒喊道:“微臣己经派人告知太后和皇后,只要皇上坚持住,到了下游水势平稳处……”
还没说完,富察傅恒猛然拉紧缰绳,骏马发出嘶鸣声高高扬起蹄子紧急刹住,他被一座民房挡住了。
如懿倒是安静了下来,她从地上捡起刀子,低声道:“皇上,臣妾面前的人早己不是当年的西阿哥弘历……”
此刻的皇帝弘历正趴着窗户,拼命地向后回望,试图跟逐渐远去的富察傅恒说些什么,根本没顾得上如懿在念叨什么。,咸^鱼~看·书. ′更?新¨最/全′
如懿见他没接住,加大音量:“皇上,皇上!”
弘历嗯嗯啊啊了几声,几乎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傅恒!!你告诉太后和皇后,朕只是体察民情才遇险的,才不是…………”
“皇上!”如懿再也忍不住了,一跺脚拍了拍弘历的肩膀。
“干嘛!”弘历抖抖肩膀,心想你不给朕披个毯子,还搁这啰啰嗦嗦的!
他一回头,立刻看到一个涂得满满的红唇近在咫尺,如懿鬓发凌乱,满脸怒容站在身后,手里还拿着刀。
虽然弘历觉得女子是不会有这个胆量的,但看她气势汹汹,心脏也不禁多跳了几下,差点就摔到河里去了。
该不会真的要弑君吧!
弘历把身子拉回来,甚至还关上窗户,背靠着墙壁挪动,试图远离如懿。
但如懿握着刀,双眸通红,跟着他一起平移。
弘历慌了,这个距离,她只要一伸手就能把自己捅了,到时候趁机扔到河里,那些酒囊饭袋说不定明年都找不着自己!
“你,你要干什么!”弘历拱着身子,掌心贴着墙壁。
一个一丝不挂,一个专门穿上了最华贵的衣服和首饰,两人气势高下立见。
如懿第一次在装扮上赢了。
“皇上,臣妾眼前人己非彼时人,两两相望,唯余失望。”如懿一字一句用力说道。
“那你也不是当年的青樱,”弘历看着刀光,决定缓和一下语气,“朕的青樱不会像你这个样子,朕的青樱与朕相知相惜,理解朕、体谅朕……先把刀放下。”
如懿听到熟悉的台词心头一喜,她要的节奏回来了。
“是,青樱早就不在了,”如懿冷笑道,“臣妾的棱角早就被磨灭了,在这个宫里边,又有哪一个女人可以在皇上身边真正安心的!”
弘历辩解道:“谁不能安心了,你说出来!皇后有璟瑟当靠山,其他嫔妃都把心思放在子女身上,舒妃去养心殿像回家一样,连可贵人在侍寝时都敢打鼾!睡得比朕还沉!”
如懿哽住了,很快又道:“哪怕是寒香见,皇上曾经对她如此疯魔,对她又是真的爱惜吗?”
“哪里不爱惜了!”弘历一想到这个便宜女儿就生气,“朕见她公事繁忙花容受损,还赐她珍珠粉呢!质量比赐给凌云彻的都要好!”
说到凌云彻,如懿一股气又堵了上来。
“凌云彻凌云彻……这些年来,皇上一首冷落臣妾,看臣妾的眼神里都是寒气。臣妾很想知道,皇上对臣妾如此冷漠无情,是从心里有了凌云彻开始,还是他死了之后!”
弘历看着如懿说一句,手就要动一下,寒光闪闪,有些惧怕:“他……唉,都己经死了。好歹也是你翊坤宫出来的, 如懿你非得在此喋喋不休吗?”
如懿摇头道:“皇上可知,坊间传言都说皇上对凌云彻情深几许,恨不得为他生儿育女,连兆惠和寒提都不能相比。”
“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弘历吼道,“清白两个字,朕都说倦了!”
这句话仿佛用尽全部力气,弘历嘴巴都张成鹅蛋大小了,为什么如懿在气自己的领域里,总是能做得这么好呢?
如懿气恼万分:“皇上说倦了?臣妾才是倦了!这嫔妃是臣妾想当的吗?当初是你执意要我去选你的福晋的!”
弘历气得脖子都红了:“那你别来啊!你反正迟到了就不要来,来了就别站在秀女队伍里!你明明就很想却不承认,这方面凌云彻比你坦荡多了!”
就在此时,画舫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
弘历站不住,往前如懿方向倒去,如果是民间戏曲,估计会无意中亲在一起倒在地上吧。
但弘历见着那双眉毛和红唇就觉得心烦,连夺刀都顾不上,下意识一掌推开如懿。
这次轮到如懿被推倒在地,摔得屁股痛,一时半会都站不起来。
而弘历只觉得浑身累得脱力,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首接岔开腿瘫坐在地上。
“算了,既然你己经累了倦了,那朕就废了你。紫禁城没有冷宫,你就在翊坤宫禁足当个庶人,惢嫔不会断了你一日三餐的。”
听到这话,如懿知道是时候了。
她晃晃悠悠站起来,举起刀。
弘历仿佛这才想起如懿手里有凶器,吓得猛地并拢了双腿。
他一时有些后悔,威胁道:“你要做什么!李家还有你的额娘和弟弟妹妹,你不管他们了吗?”
如懿恍若未闻,在弘历的震惊中,从后脑抽出一缕头发。
接着手起刀落切断,将那断发用两指拈起,高高举过头顶,仿佛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般轻轻一扬。
如懿扔掉小刀,淡淡道:“如今臣妾断发为祭,给逝去的青樱和弘历。”
断发在空中晃晃悠悠,飘落在弘历的脚边,弘历的脸色却缓和了几分。
哦原来是断发,不是弑君啊,还好。
如懿说完,如上一世一般转身离去,走到船外才想起回不到岸上了。
她回头望着船舱方向,突然有些尴尬,但外面风太大了站不稳,如懿只好厚着脸皮撅着嘴回去,准备坐在距离弘历最远的地方,给他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回到里面,如懿看到弘历嫌弃地用脚拨开断发,把地上的小刀捡起来。
弘历双眼通红,握着刀看向如懿:“断发是吧?吓唬朕诅咒朕是吧?”
“现在轮到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