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病中腻歪。
南方已春回大地, 冰消雪融,北方依旧寒风刺骨,千里冰封, 一条凝冻的大河横亘荒野,厚厚的冰层上坐着两道人影。
一个披着件破烂的斗篷, 手里摆弄着树枝和石块, 一个拿着把剑,正在凿冰河。
冰天雪窖, 堕指裂肤, 沈摇光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把手往袖中捂一会儿,防止手指冻伤。
她身旁的谢司危阵法已摆到一半。
那日, 蝴蝶载着她和谢司危逃出谢府, 二人一路被云想衣派来的妖物追杀, 被逼到了这北境。
连日的奔波, 好几次生死较量,二人的衣裳不是被剑气割裂,就是被树枝划开, 经鲜血浸染,冰雪封冻, 已然破烂不堪, 如同从乞丐堆里爬出来的。
昨日谢司危又解决一波妖怪,载着他们的蝴蝶耗尽灵气, 化作一张废纸,两人没有了代步法器,只能靠两条腿继续往前走。
谢司危体内的星辰之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无论沈摇光怎么劝说, 他都不愿再饮沈摇光的血,哪怕沈摇光故意在他面前划破手指,他也只是红着眼睛替她包扎好。
谢司危腿部受了伤,没有良药救治,被冻裂了开来,沈摇光只好背着他逃亡,北境冰寒,路上没有吃的,两人又累又饿,狼狈极了。
追兵紧随其后,沈摇光朝萧天权发过几次求救讯号,那带着她灵力的符纸或是化作飞鸟,或是变成游鱼,消失以后都再未有回应。
沈摇光猜测是消息被云想衣截了。
今日路过这条冰河,沈摇光见冰层下面有鱼影晃动,拿谢司危的剑,试图凿开冰块,捞几条鱼上来烤着吃。
吃饱就有力气对付云想衣了。
她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没有半点力气,凿了半天,也只是在冰层上面开了个小洞。
她隔着冰层,眼巴巴地望着下面的鱼,恨不得一头把冰块撞开。
空气里忽有杀意波动。
谢司危提醒道:“小七。”
沈摇光蹭地一下,滑到了他的身侧,二人同时擡头,目光的尽处,云想衣踏着婀娜的步伐走近,身后是重重黑影,或是满口獠牙,或是面目狰狞,半人半身,肌肉虬结。
云想衣追了他们这么久,这是第三次直面交锋,前两次云想衣都在谢司危手中吃了大亏。
谢司危五指一张,凌空将剑吸到掌中,压低嗓音对沈摇光道:“我已摆下七星阵,能阻她一段时间,待会儿你直接跑,不要回头,记住,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谢司危用树枝和石头摆的阵法竟然是七星阵。
七星阵是谢景渊为越淮青设下的阵法,利用至亲之血,唤起阵法,谢司危只看过一遍,竟然记下了。
谢景渊摆阵用的乃是极凶悍的七把古剑,从世间各处寻来,谢司危没有剑,只能用树枝代替,而且也没有云想衣的至亲之血,这阵法威力恐怕不及谢景渊剑阵十分之一。
“跑。”谢司危一声低喝,将沈摇光从沈思中唤回。
一只体型硕大的狼妖率先跃出,眼睛泛着幽绿光芒,狼毛钢针般竖起,身形又快又稳,扑向谢司危。
谢司危凌空划出道剑光,快准狠地切断了狼妖的喉咙,鲜血溅出,撒在冰面上,嫣红的色泽,像是春日里雨后落了一地的桃花瓣。
沈摇光有了这一丝喘息之机,站起来,拔腿就跑。
她没有力气,冰面又打滑,接连跌倒数次,身后风声隐隐,厮杀声不绝于耳,鲜红的血迹蔓延开来。
她撑着手肘爬起,跑了一段路,脚下一阵地动山摇,她忍不住回首张望了一眼,只见七束金光冲天而起,整个天幕都被染成了赤金色。
那金光很快又被不祥的血色蒙住。
漂浮在空中的血气有了实质,一团团,像是流动的云,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它们是一行行仓促之间写下的咒文,古老,繁覆,带着重重威压,结出漂亮的法阵。
谢司危就站在那法阵中央,周身浮着朵朵血莲,垂下的手腕,被利器划出巨大的口子,鲜血源源不断涌出。
他并指做刀锋,又在右胸丶肩背的位置各划了一刀,有更多的鲜血涌出来。
他浑身都是这样的血洞,脸颊上盘踞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双目神采已失,望着沈摇光的方向,隐约微笑了一下,鲜血在他的脚下凝成血泊,注入到法阵之中。
这是在……以血为祭?
沈摇光眼睫颤了颤。
漫天泼洒的血雾,仿佛谁的华丽谢幕,织成灿烂的锦缎,沈摇光此生都未见过这样的景致,如此美丽,如此震撼。
云想衣带来的群妖当中有一群嗜血的鸦妖,闻到了血味,纷纷振翅往血雾凝成的圆形法阵上撞去,却在一息之间爆裂成齑粉。
沈摇光脑海中都是那漂浮在半空中的血红咒文,拼命地鼓动着腿部的肌肉往回跑。
血光笼罩着冰封雪境,悬在枯枝上的落日,亦蒙上一层艳艳的鲜红,冰河之上,遍地尸骸,血色汩汩流淌,铺满河床。
沈摇光脑海中轰然作响,什么都思考不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迈着两条麻木僵硬的腿,一具具跨过那些尸体。
她在找谢司危。
刚才法阵爆出一阵炽烈血光,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妖鬼魔傀皆被红浪席卷丶吞噬,包括谢司危自己。
冬天傍晚的日辉落在身上冰冰凉凉的,没有丝毫温度,沈摇光心口的一丝热气慢慢的散尽,终于,她目光一凝,冲了过去,将那浑身被血浸透的青年拥入怀中。
在他身前的不远处,躺在奄奄一息的云想衣,云想衣瞳孔睁大,唇瓣翕动着:“燃血咒,你竟然用燃血咒……”
万千术法当中,有一道禁术,名为燃血咒,燃烧自身气血,可以将修为瞬间提升至百倍千倍,后果却是会遭到反噬,元气大伤,损毁修为,严重时甚至会筋骨断裂,魂飞魄散。
七星剑阵只能阻云想衣和群妖片刻,而谢司危要杀他们,一网打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他全身根骨已断,有血从七窍中流出,每一次呼吸,都是蚀骨剧痛,他面上却无苦痛之色,笑意凝在唇角,双目紧紧闭住,赫然昏死过去。
沈摇光手足无措,不敢用太大的力道,生怕加重他的伤势。她盘坐在他身后,回忆着平生所学,双掌抵着他的后背,把自己的灵力输到他体内。
“谢司危,你要撑住。”沈摇光低声喃喃。
就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尸堆里伸出一只长着白毛的手。
那是只幸存下来的白毛狐妖,狐妖抓着把剑,摇摇晃晃站起,朝沈摇光的背心刺来。
沈摇光头皮发麻。
她不能躲,她一躲,灵力中断,谢司危的生息就彻底断了。
沈摇光以为自己要硬挨这一剑了,忽有一团火光扑过来,抱住了那只狐妖。
火焰劈里啪啦的燃烧着,那狐妖在火浪里奋力翻滚着,发出尖利的嚎叫,不管他如何挣扎,那团火焰始终禁锢着他,直到将他烧得生机断绝,再无动静。
极寒的天气下,那火焰烧了一会儿,慢慢的熄灭,露出两团焦黑的尸体,其中一具是白毛狐狸的,外翻的皮肉覆着淋漓血色,另一具依稀能辨别出来是个人形,两个空洞洞的眼眶望着沈摇光的方向,张开的手掌有木头的纹路。
沈摇光心口跳了跳,刚对这人的身份有了初步的猜测,一粒鲜红的血珠从那木头上挣脱而出,缓缓落在谢司危的胸口,渗进他的伤口里,与他的身体合而为一。
谢司危惨白如蜡的面孔,恢覆了些许红润的气色。
她猜得没错,那烧死的木头人是谢司危的傀身,朝光。
他被谢司危抽走精魄和记忆,只凭着残馀的念力奔赴千里,找到沈摇光,来做最后的告别。
可他连诀别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那狐妖奔向沈摇光时,他失去精魄,成了具木头,无力阻止,能做的就是利用仅剩的一点力量,化出火焰,烧了自己,抱住那狐妖同归于尽。
*
北境的冬天格外长,长时间的天寒地冻,让人心情灰暗,打不起精神来。街头行人三三两两,俱双手拢在袖中,顶着风雪,缩着肩膀,脚步匆匆。
卖糖糕的摊子前,一名裹着斗篷的男子自袖中伸出一只手,掌中托着数枚铜板,低沈的嗓音隔着袅袅烟气响起:“四块糖糕,谢谢。”
卖糖糕的大婶手脚麻利地装了四块糖糕,拉家常般的开口:“又给妹妹买糖糕啊。”
青年人“嗯”了声:“她爱吃。”
“有你这个疼爱她的兄长,小姑娘真是福气好。”大婶把糖糕递过去,见他手里拎着药包,多了句嘴,“你弟弟的病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不见好?”
“就快好了。”萧天权把糖糕放在心口里暖着。
“做老大的就是不容易,平时总要多照拂一下弟弟妹妹,等你娶亲了,还要照顾婆娘孩子,就当提前练手了。”大婶看着青年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怜爱,这个年轻人又俊朗又体贴,可惜听口音不是本地人,不能给自己侄女牵红线。
萧天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那妇人心目中年度最佳女婿,点点头,同大婶道别以后,回到了小院中。
沈摇光在檐下烧着炉子,大白蹲在她身侧,挥着翅膀扇火,炉子上煮着谢司危的药。
这栋小院子是他们同当地的百姓租过来的,半个月前,萧天权接收到沈摇光的求救信号,顺着符文的气息追踪到北境,终于在一条冰河上找到沈摇光和谢司危。
他去的晚了一步,冰河上堆满了各种妖物的尸体,鲜血把冰床染成了刺目的红,沈摇光坐在尸堆中抱着谢司危,见他前来,非但没有面露惊喜,还惊慌失措的把谢司危护在身后,企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
萧天权垂眸,窥见了衣摆下面一截淡黄色的藤蔓,那藤蔓与谢司危的小腿紧密相缠,是从皮肤里延伸出来的,目光再往上移,谢司危袖摆里垂下的手,五指也剥去形状,隐隐变作藤蔓。
妖物志上记载,妖物濒死,法力尽散,现出真身。
那淡黄色的藤蔓,就是谢司危的真身。
萧天权的反应比沈摇光想象得平静。
沈摇光自知藏不住谢司危,脸上露出决然的表情:“师兄要杀他,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你是打算与师兄决裂吗?”萧天权语气覆杂。
“非是如此,他是为我才用了燃血咒,我欠他良多,不能弃他不顾。”
“你怎知我非杀他不可?”
沈摇光意外:“师兄不杀他?”
“我想杀他,在星辰山上就动手了。”萧天权神色淡淡,背上的剑匣毫无动静,印证他所言。
沈摇光惊诧不已,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难道师兄早已猜出他的身份?”
“在你心里,师兄难道一点脑子都没长吗?”萧天权又无奈,又好气,“琼英夫人与他如此相似,见了琼英夫人后,就应当生出疑虑了。”
琼英夫人乃是沈知鹤对越淮青的思念所化,沈知鹤掘坟之举,与越淮青有关,当初萧天权顾及沈摇光的心情,忍住沈痛,不作追究,当做全然不知此事,私下却查了这桩陈年旧事。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师父封印的大妖青姬,与沈知鹤思慕的越淮青竟是同一人,更让他震惊的是师父与越淮青还做过一段恩爱夫妻,查到这里,谢司危的身世呼之欲出,难怪当年师父临终前会慨叹,自己是个合格的师父,合格的掌门,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合格的父亲。
那段时间萧天权的心情是极其混乱的,若说师父在他心目中伟岸的形象并未崩塌,那是假的,刚开始他其实根本接受不了师父爱上一只恶妖的事实,也接受不了师父以情爱的手段禁锢了这只恶妖,由此衍生出来的是他心乱如麻,惶惶不安,不知该以如何面目去面对谢司危。
熬过那段迷惘的日子,障目的浮云渐渐弥散,他心中才敞亮开来,重新审视了这段往事。
谢景渊在这件事中或有对错,纵溺情爱,自甘沈沦,还异想天开,过平凡人的生活,但手握正义之剑的他,从未辜负过黎民苍生,在感情与道义之间选择道义,是身为星辰剑主的宿命,唯独只亏欠了自己的孩子,他是师父最为看重的徒弟,那么,就由他代替师父,弥补这份亏欠,引导师弟走出一条光明大道。
“反派身世浮出水面,萧天权终于得知谢司危是妖,恭喜小七完成小师妹的第一条遗愿。”紧随萧天权而来的大白,以心声向沈摇光插播了这条喜讯。
谢司危用了燃血咒,耗损将近半数修为,才致真身暴露,萧天权当即坐下为他疗伤,护住他的心脉,又带着他和沈摇光,租了这个小院,继续让他休养。
药还要煮上半个时辰,萧天权拿出买来的糖糕,给沈摇光当早膳。
沈摇光把糖糕分给大白一点,回了屋中。
北境寒苦,背着谢司危逃亡那段日子,两人饱一顿饥一顿,人都暴瘦了二十斤,从小在南方长大的沈摇光不适应气候,手上长了严重的冻疮。
萧天权买药时,顺便调配了新的冻疮膏,他拿出冻疮膏,让沈摇光伸出左手来。
于是,她一只手拿着糖糕在啃,一只手搭在桌子上,由着萧天权帮她上药。
“小月近日可给师兄寄信了?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星辰山吗?”
乌衔月这次与萧天权一同除妖,意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表姐,她这位表姐刚成年就喜欢上了一只家养的大公鸡,那大公鸡浑身雪白,糖堆出来似的,威风凛凛,很是招人喜爱,但乌鸦是乌鸦,公鸡是公鸡,门不当户不对,遭到家族的反对的表姐,负气之下离家出走,得了奇遇,竟化出了一张人皮。
认亲以后,表姐邀请乌衔月去自己修炼的洞府游玩。
乌衔月族亲死尽,世上就剩下这么个亲人,又哭又笑,征得萧天权的同意过后,高高兴兴挽着表姐的手走了。
这些日子,她隔三差五给萧天权寄一封信,分享着自己的见闻。
“还未。”萧天权盯着沈摇光的指尖出神。
近来,他愈发感觉与小师妹疏远了,小师妹在他身边时,不是在惦记着司危,就是在关心着小月,这次为了司危竟做出要与他决裂的气势。
假如他迂腐些,执意要斩杀司危,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反目成仇刀剑相向了?
这显得沈摇光坐在这里,吃着他买的糖糕,与他闲话家常弥足珍贵。
沈摇光吃完糖糕,把剩下的一只手也抹上了冻疮膏。
这冻疮膏是好几种药材调制,一股刺鼻的中药气味。
她嗅了嗅,皱皱眉头。
谢司危的药熬好了,她把药倒在碗中,端着去了谢司危的屋子。
这半个月以来,谢司危日日都躺在床上,每日汤药不断,极为虚弱。
燃血咒带来的耗损是一大原因,更大的原因是他体内的星辰之力未曾痊愈,萧天权给他输了纯阳真气,治标不治本,最好的药就在他跟前,他始终坚定拒绝,不肯再饮沈摇光的血。
沈摇光问过原因。
他说:“小七不是药,而是我的心上人,我的妻子。”
沈摇光心口暖流涌动,终于明白在最狼狈之际,他坚持不肯饮血的缘故。
他从前星辰之力发作,就会服用一个旧方子,萧天权照着他给的方子抓药,靠着这剂汤药,寒症会慢慢好转,无非是有些费时间,还要受许多煎熬而已。
“吃药了。”沈摇光推门进来。
谢司危靠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个话本子,是沈摇光私藏拿出来给他解闷的。
沈摇光把药递过去。
“苦。”他略为抱怨。
“苦也要喝,捏着鼻子就喝下去了。”沈摇光拿手捏住他鼻翼。
“你喂我喝。”
沈摇光就着捏住他鼻子的姿势,碗口抵到他唇边,一口气灌了下去。
谢司危掩唇轻咳,面颊晕开红润:“不应该用嘴喂吗?”
“话本子看看得了,不要当真,你乐意吞我口水,我还不乐意呢。”
沈摇光给的话本子是个流行的爱情话本,里面的两位主人公的嘴唇就像是长了磁铁,时时刻刻会因为各种意外贴在一起,腻歪得沈摇光都打颤。
谢司危翻到的那一页,刚好演到男主受伤,女主嘴对嘴喂药的情节。
谢司危喝完了药,往里边挪了挪,拍拍身侧的位置:“坐过来。”
沈摇光满脸疑问。
“冷。”
沈摇光伸手进被子摸了摸,屋里烧了炭火,被子也盖了两床,谢司危寒症在身,被窝里总是捂不暖和,最初的几日沈摇光都是半夜里偷偷摸过来,和他抱在一起,替他暖身子。
沈摇光走过去把门拴上,脱了鞋子,自然而然地钻进了谢司危的被窝,与他挨坐在一处。
谢司危手指探进她衣服里,摸到她胸口。他真身未完全修回人形,腕间还缠着藤蔓,冰凉的触感叫她冒着鸡皮疙瘩。
沈摇光伸手一拍,横眉竖目:“没个正经。”
谢司危无辜:“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沈摇光握住他的手,低头一看,他手中果真握着个巴掌大的龟壳。
“这个给我干嘛?”
“穿在身上,可作护体之用。”
谢司危夺炎玉时,猎杀了那头老龟,它身上除了炎玉,最宝贝的就是这个龟壳。养病期间,谢司危千思万想,有什么能时刻护住沈摇光,叫她免受伤害,今日想到了这龟壳,立即传信让蝎妖送了过来。
那老龟手上有不少人命血债,谢司危杀了它,间接算为民除害,沈摇光没说什么,只是想到背着龟壳,自己和做了乌龟没有区别,摇头:“我不要。”
“传闻神龙身上有一片护心鳞,也可护体,你先戴着这个,等我日后寻得了护心鳞,就不用当乌龟了。”谢司危压住眉梢,眼里隐露笑意。
他不敢说,想到背着龟壳的沈摇光,他觉得挺可爱。
这就是沈摇光说的“谈恋爱”吧。
热恋期间,哪怕对方打个喷嚏,跺一跺脚,都会被自动美化,叫人心生出万般喜爱。
龙在此间只是传说,谢司危大费周章,到最后可能都是白费工夫。沈摇光怕他一时兴起,真的去找龙了,把龟壳拿过来:“戴着就戴着,你不要再有什么奇思妙想了。”
“我帮你戴。”谢司危的手又往她胸口摸去,眼神直勾勾的。
沈摇光捉住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警告道:“你不要乱来,小心引火烧身,你现在这副身子是什么情况,你比谁都清楚。”
“我只摸一摸。”谢司危咽着口水。
上回在痴情咒的催化下,二人情难自禁,可惜中途出了意外,他也只是浅尝辄止,连什么滋味都还没琢磨透。
沈摇光给的话本子里的剧情已走到男女主心意互通,水到渠成,嘴对嘴喂药后,二人干柴烈火,抱在一起倒凤颠鸾,引得谢司危心头大躁。
他身在病中,心意一动,比往日更加难以自持,日思夜想,所念佳人近在身侧,幽香股股,销魂蚀骨。
“就只摸一下?”
“还想捏一捏。”
“滚。”
“不想滚。”
“……”
沈摇光嘴上骂着,人却扭扭捏捏,倚进他怀中,红着脸,握住他的手,放在心脏跳动的位置。
“说好了,就一下。”
谢司危五指蜷了蜷,腕间藤蔓激动地抖动着,耳垂也变作了粉色。
他低眸看着怀中少女,双目潮润,如蒙着江南的晨雾。
不大不小,手掌刚好能环住,隔着衣料也能触摸到她的心跳。谢司危有一种快要融化掉的感觉,控制不住收了下力道,沈摇光惊叫一声,跳下床去:“谁让你那么用力了!”
谢司危掌中一空,心房的位置跟着一空。
沈摇光趿着鞋子,头也不回的跑了。
王八蛋,没个分寸,不陪他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