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是我好看,还是萧天权……
对于沈摇光的意外, 何令仪早有所料,扬眉一笑,端起酒盏:“说出来沈姑娘可能不信, 我其实对沈姑娘一见如故,我这辈子最钦佩的就是沈姑娘这样的女子, 可以像只鸟儿不受拘束, 海阔天空,来去自由。”
“餐风露宿, 居无定所, 倘若何姑娘有过这样的日子,就不会这么认为了。”沈摇光不以为然。
“沈姑娘又怎知我会不喜欢这样的日子。”何令仪激动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满上一杯, “我从小就爱看那些游侠的传记, 老爹不让我看, 我便藏起来偷偷看, 我每日的梦里都是那些上天入地丶行侠仗义的故事,在此之前,我完全想象不出来斩妖除魔的女侠是什么模样, 直到见到沈姑娘你……沈姑娘你既会使剑,又会画符, 对着我这样的卑鄙小人都能以德报怨, 不计前嫌凫水救我,相比之下, 我的那些小聪明实在是不登大雅之堂。沈姑娘,你就答应我吧,你不答应我,我丶我就跪下来求你。”
何令仪双颊绯红, 眼神迷离,又接连痛饮好几杯,已是酒意上头。沈摇光怕她真的跪下来,忙道:“我答应你就是。”
“真的?”何令仪欣喜,“我与你同岁,那我便直呼你的名字了。”
沈摇光颔首:“我小名小七。”
“我没有小名,你叫我令仪就行。”何令仪拉着她,在月下拜了三拜,“今日过后,你我就是姐妹,你乃修道之人,寿数无尽,我不占你便宜,说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屁话,只要有我何令仪富贵一日,就不会忘了小七你。”
酒后吐真言,这何姑娘也算性情中人。
沈摇光微微一笑。
两人饮了酒。
何令仪又拉着沈摇光问:“还未问过小七家中还有何人,是否婚配。”
“我是爹爹捡回去的,不知父母是何人,五岁入星辰山,跟在师兄身后学剑,未曾有过婚配。”
“我有个表兄,生得一表人才,为人知书达礼丶勤俭持家,还未有过心仪的姑娘,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若哪日约出来与你相看。”
“不用了,我自在随性惯了,暂时不考虑成婚。”沈摇光摇头。
何令仪想到什么,打了个酒嗝,胸中一股意气喷薄:“是了,我怎么忘了这一茬,罢了,今日你我已结拜做了姐妹,男人而已,我不争了,谢公子让给你,我祝你们二人白头偕老,同心永结。”
沈摇光哭笑不得:“我与谢司危之间并无关系。”
何令仪会意:“我懂,我懂,你与谢公子之间是清白的。”
沈摇光千里迢迢来找谢司危,两人过从甚密,府里人人都说他们是一对,何令仪也是这样认为的。当下风气影响,未婚男女即便互通心意,纠缠在一起,难免落人口舌,所以,没有正式下定前,基本不会对外公布关系。
“我真的不喜欢谢司危。”沈摇光无奈。
“小七不喜欢谢公子,难道是有了别的意中人?”何令仪犹豫一瞬,猜疑道,“我听小七十句话里有八句提及师兄,莫非是那位师兄?小七的那位师兄我也有所耳闻,他道法高明,英俊潇洒,对人又温柔体贴,确为良配。”
沈摇光无言以对。
不想与何令仪在此事上继续车軲辘下去,又怕萧天权牵扯进来,沈摇光忙道:“万万不可乱说,叫师兄听见了会为难的,师兄对我只有兄妹之情,我亦如此,以后还请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及这样令人误会的话。”
“好好好,我不说了。”何令仪只当沈摇光是少女含羞,就此打住,将酒坛拎过来,“来,继续喝,今夜我们姐妹二人不醉不归。”
何令仪酿的米酒清冽爽口,回甘无尽,月照如雪,花海摇曳,沈摇光被此氛围感染,也跟着多饮了几杯。
何令仪准备的酒,不消多时,被二人分着全喝了。
平日里何令仪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饮了酒后竟如脱缰的野马,沈摇光拦都拦不住。
她爬到一旁的假山上,拔下头顶的发簪,拽下腰间的禁步,一股脑全扔了出去,痛快骂道:“去他的端庄持重!去他的蕙质兰心!去他的温柔贤良!我就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声说话!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还不如当一只野猴子快活!”
她站在最高处,弯身将鞋袜都脱了,整个人披头散发,手舞足蹈。
“令仪。”沈摇光也喝了不少,东倒西歪的,站在底下,张开双臂,绕着假山打转,“你别摔下来,嗝,摔下来也没事,我有力气,我能把你和这块石头都搬起来。你等着,我帮你把这块石头搬回屋里。”
沈摇光已经在动手抱那块当假山的大石头了,袅袅秋风拂过枝叶,扬起树下淡青色的衣袂。
谢司危黑着脸走出来,扬袖一挥,将石头上的何令仪击落下来,又在她摔落在地的瞬间,用了股力道将她托了一下。
何令仪脑袋发懵地坐在地上,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
谢司危唤了瑞雪过来:“送何姑娘回房间。”
瑞雪应了声:“是。”
沈摇光的心神都被眼前的石头吸引了去,完全没注意到谢司危的存在,她半蹲下去,两只手环住山石,还在试图搬起那座假山。
许是饮过酒的缘故,这一把子力气怎么使都使不到点子上,急得满头大汗时,有人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翻转过来,抵在身后的假山上,欺身而来。
清艳的面孔罩着蒙蒙的月色,眉眼如画笔勾勒,眼尾缀一粒恰好到处的朱砂痣,艳及桃李,明若云霞。
沈摇光呼吸紊乱,粉白的双颊晕开两团红晕,受了蛊惑般,踮起脚尖,往前凑了凑,情不自禁道:“你真好看。”
谢司危右手环上她的脖子,如同情人间温柔的爱抚,五指摩挲着她修长的颈线,缓缓收紧力道,莞尔一笑:“有多好看?”
小酒鬼并未意识到危险已近在咫尺,谢司危这句话落在她的耳中,自动被替换成“你好好将我夸一夸”。
本着夸人要夸到心坎上,沈摇光绞尽脑汁道:“假如这世上真的有天仙,怕是也不及你的姿色,作者太偏心了,独独用了那么多笔墨去描绘你的美貌,你这样的祸水,世上走一遭,不知会有多少人遭殃,就是有一点可惜了……”
“哪一点可惜?”
“这张脸生在了你的脸上,真浪费,要是长在狗子脸上,兴许我还能摸上一摸。”
“狗子?”
“你没发现么?师兄跟哮天犬同名哈哈哈哈……”沈摇光仰头哈哈大笑,“背地里我都叫他狗子。”
谢司危:“……”
“几时有的这种想法?”谢司危仍在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说了,你会抠掉我的眼珠子吗?”沈摇光虽醉得人事不省,却记得这厮不高兴会抠掉那些登徒子的眼珠子。
她的言行,算得上孟浪了。
“不会。”
沈摇光不相信。
“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抠掉你的眼珠子。”他半真半假的诱哄道。
“为什么高兴?”
谢司危沈思了一会儿,答不上来。沈摇光并未给他冒犯的感觉。
“那你把手松开。”沈摇光垂眼看着那只锁住自己咽喉的手。
谢司危松开力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第一次见面就有了。”
谢司危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沈摇光说的是第一次见面就想摸他的脸。
初次见面,夜雾里那道仓皇又故作镇定的人影,令人记忆犹新,全程目睹他杀人的少女脸都吓白了,还要装作一个瞎子,由他戏耍玩弄,可是一丁点儿都看不出来她想轻薄自己的心思。
沈摇光见谢司危果真没有动怒,大着胆子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继而得寸进尺,探向他眼尾的朱砂痣。
谢司危没有躲开。
指尖微凉的触感轻点眼角,像是盛夏夜里清灵的月光。
谢司危两丸瞳孔腾起些许疑惑。
对于沈摇光的狎弄,他该生气的,该杀之泄愤,然而,如他所言,他心中并无以往的盛怒。
师父常说他的皮相继承了母亲,是天道的恩赐,因他们这一族越是美丽,越是能得到万物的青睐。
过分美丽的皮相从小到大带给他的困扰并不少,数不清的淫词浪语和黏腻轻慢的目光,让他感到厌恶腻烦,他早已学会深藏自己的心思,谈笑间取人性命。
谢司危鬼使神差地问:“是我好看,还是萧天权好看?”
沈摇光似乎吓了一跳,躲着谢司危逼视而来的目光。
大片的金菊火焰般绚烂,少女的裙摆被花枝勾了下,留下一袭淡淡的露痕。
“告诉我,是我好看,还是萧天权好看。”他不依不饶,非要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不好说。”
“为何?”
“你们不是同一个类型。”沈摇光被大片的金菊簇拥着,困在这方寸之地,无处可逃,只好老实答道,“就好比太阳和月亮,分明是各有千秋,何必分什么高下。”
“若我非要分出个高下呢?”谢司危步步紧逼。
沈摇光的足后跟已抵上了假山,退无可退,谢司危眼底似有滔天烈焰,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仿佛灵魂已被炙烫得灰飞烟灭。
沈摇光咽了咽口水,心脏噗噗狂跳,全身的血液快速流动着,那让谢司危难以自控的甜腻香气瞬间变得馥郁浓烈无比。
谢司危右手探出。
沈摇光后颈汗毛倒竖,出自本能的自我保护,抓住谢司危的手,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谢司危吃痛,眉头拧了拧:“松口。”
铁锈般的气息在口中弥漫开来,沈摇光生出一股作呕的欲望,松开了牙齿,狠狠将他推开,拔腿就跑。
还未跑出三步远,被谢司危揪住后领拽了回来。
“该我了。”
“什么叫该你了?”沈摇光的神志被寒冽的夜风吹得清醒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