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道玄色身影飞身上马。而那道身影下的枣红色汗血宝马正像疯了似的朝她狂而奔来。
马儿受了惊吓,不受控制的横冲直撞。这匹马是雍洵舟从战场上缴获的,是能夜袭千里的宝马,皇帝驯服不了这样的烈马,这才请他来帮忙驯养,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遇见她。
眼看马就要撞上钟苑的马车,雍洵舟拉紧缰绳,侧身下马,撑腿后蹬,用力一拽,生生的将马头转了个方向。
马转弯的时候重心不稳,硕大的身子就这么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夏檀一颗心悬在胸口,赶忙上前问钟苑:“殿下,您没事吧?”
”我没事。“钟苑扶着夏檀的胳膊下了马车,径直走到雍洵舟面前道:“它很难受,别弄伤了它。”
雍洵舟招手叫来几个侍卫来将马牢牢的按在地上,确保它不会再伤人之后才起身对钟苑行礼:“殿下。”
钟苑抿唇朝他笑了下:“雍将军,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雍洵舟家三代为将,其父是赫赫有名的上将军,只可惜八年前与魏国一战中不慎落入圈套战死沙场,那年他十六岁,自此便一人肩负起整个将军府的重担。
钟苑还记得,雍洵舟率军攻入魏国都城时,魏国国君挟持她在城楼上,以她为威胁让雍洵舟退兵。
可雍洵舟却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自己。
大胜当前,钟苑明白自己这是被弃了,她闭上眼睛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羽箭离弓,耳边箭啸声响起时预想的疼痛却并未传来。
等她再次睁开眼,大军已经破城而入,魏国国君被一箭穿心,就死在她脚下。
雍洵舟以公主之礼迎回了她,把她平安送回了绥国。
对雍洵舟,钟苑心中是感激的,前世她也曾多次向他表达感谢,但雍洵舟对自己的态度总是冷冰冰的,也不看她,甚至不会跟她多说一个字,走的时候也是急匆匆的,一副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钟苑也在心里劝导自己说他并非无礼,而是久经沙场见惯了生死,所以在人情世事上才多有疏离吧。
雍洵舟拱手行礼,声音是一贯的淡漠:“多谢殿下关心,臣一切都好。”
钟苑笑了笑,指指他身后:“可否让本宫看一看那匹马?”
谁知雍洵舟竟上前一步,直接挡住了她的视线:“这马脾性太烈会伤了公主的。”
钟苑道:“本宫在魏国时住的最久的地方就是马厩,每日跟着马奴一起照顾马,什么样的马没见过,怎么说也算半个行家,不会被它所伤的。”
雍洵舟抬眸,冷峻的脸上是不近人情的坚持:“那也不行,若伤了公主,臣万死难辞其咎!”
为将者大都被战场恶劣环境折磨的满脸憔悴,但雍洵舟却不一样,他生的仪态端方,那张脸白嫩的像是后宅娇养长大的公子哥儿,自有一股别样风流。
钟苑想到了什么有些失神,但很快就被他身后马儿传来的痛苦嘶鸣声打断。
她眉间锁着一抹担忧,视线越过雍洵舟对那几个侍卫道:“别这样按着它,它会不舒服!”
原先按着马的几个侍卫看向雍洵舟,没有他的允许他们不敢松手。
钟苑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大步走了过去。
也是奇怪,钟苑靠近的时候,原本嘶鸣阵阵的马突然停止了叫喊,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喉间溢出一声轻轻的呜咽。
雍洵舟紧跟在钟苑身后,一只手按在腰间的配剑上,随时准备出手杜绝一切安全隐患。
钟苑蹲在地上,摸了摸马的鬃毛,柔声安慰:“没事了,让我看看好吗?”
马儿彻底停止了挣扎,钟苑又安抚了两句这才开始为它检查,待看到它尾部一撮白色的尾毛时,忍不住兴奋的道:“你是追风的孩子?”
雍洵舟问她:“殿下认得这匹马?”
钟苑点头:“它母亲追风之前是我照顾的,它出生的时候还是我帮忙接生的呢!”
雍洵舟倏的皱起眉头:“殿下给马接生过?”
她在魏国过的日子连最低贱的马奴都不如,给马接生算什么?清理马厩,给马梳毛,这种最下等的差事她这几年已经做的比谁都熟练了。
但她并不想自揭伤疤,给马检查了一番后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它的脚受伤了。”
钟苑仰头看着雍洵舟,一双大眼睛泛着水灵灵的光泽:“将军,可否借匕首一用?”
雍洵舟喉头一哽,僵硬的别开视线,拿出匕首递给她。
钟苑接过匕首又对马道:“会很疼,你忍忍,我帮你把东西撬出来就不疼了。”
那马像是能听懂她说话似的,鼻子里哼出一声,果然就不再动了。
钟苑用匕首从马蹄里撬出一根手指长的铁刺,她将铁刺扔在地上,心疼的拍拍马蹄转身对雍洵舟道:“回去给它包扎一下马蹄,再休养几天就好了。”
雍洵舟让人把马牵下去,侧身向钟苑,微微躬身道谢:“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钟苑看上了他的匕首,拿出帕子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问:“你既然谢本宫帮了你,那这把匕首送给本宫如何?”
她需要一个防身的武器,能够藏于袖中或是枕下的,雍洵舟的这把正合适。
“这个不行。”不想他竟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还伸出手向她讨回了匕首。
钟苑怔了怔,但毕竟是人家的东西,她也没再追究,只道:“不给也行,只是本宫从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人,今日你欠本宫一个人情,日后我可是要讨回来的。”
雍洵舟这才看向她,深如寒潭一般的眸子下藏着的隐秘情绪叫人看不真切。
他似乎是想解释什么,只是还未开口就被车夫的催促打断:“殿下,咱们该走了,再晚就赶不到驿站住宿了。”
钟苑脸上扬起一抹笑来同他道别:“雍将军,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雍洵舟细细品咂着这四个字,目送着钟苑远去的背影,握紧了尚存有她掌心余温的匕首。
他耳目遍地,所以也听说了皇帝将她送去皇陵守孝的事,只是看她离开的这样开心,不知究竟是不明白皇帝的意思还是……另有打算!
而这厢,钟苑的马车已经缓缓驶出了京城,只不过车夫走的这条路并不是通往驿站的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