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二楼露台,挂在墙壁上用薄木板包裹保护的收音机里,正播放着单田芳的《七杰小五义》,第十二回:“彻地鼠回乡收螟蛉,霹雳鬼离家找义父。免费看书就搜:我的书城网 woshucheng.com”李三江很是悠哉地躺在藤椅上,左手夹着一根烟,右手端着泡着干橘皮的大茶缸。还未入夏,天不热,倒不用担心腾不出手来拿蒲扇。“太爷,喝药了。”“哎,好。”李三江接过一碗药,吹了吹,小口小口地饮着,没办法,这药实在太苦,可到底是自己曾孙子的心意,再苦也得喝下去。这边,李三江才喝了三分之一,坐在对面的李追远就已经将一碗药喝完,端起第二碗继续喝了起来。第一碗是和太爷一样的,由他自己抓药煎的,第二碗是刘姨给自己准备的,药效都是静心安神,但安的不是一个神。“小远侯,你不觉得苦么”李追远把第二碗也喝完,放下,摇摇头:“不苦,就是有点撑。”李三江见状,也不愿意被自己曾孙就这般比下去,干脆一仰头把余下的全喝了,然后身子往后一倒,张着嘴,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这苦味给冲刷了一遍。缓了好一会儿,李三江才重新抬起头,连嘬了两口烟,重重舒了口气。药是难喝,但效果也是真的好,这几天晚上躺床上,眼睛一闭一睁,嘿,天就亮了。醒来后精神饱满,恨不得即刻扛着锄头下地。“小远侯,接下来还得继续喝这药么”“不用了,这是最后一碗。”“苦是真的苦,比友侯带回来的咖啡还要苦多了。”“那太爷你还说好喝、喜欢。”“好歹是人家带来的心意,哪能说喝不惯不好喝哩。”“下次太爷还是实话实说吧。”“咋了”“阿友见你这么喜欢咖啡,已经在琢磨以后在村里开咖啡店了,大概是觉得村里人能吃苦,也就喜欢喝咖啡吧。”李三江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扭头看向林书友正和润生坐在板凳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做纸扎。“友侯!”林书友抬起头:“什么事,李大爷”“听说你要在村里开咖啡店”“啊……”林书友有些尴尬地挠挠头,“不开了,不开了,我就是脑子一热,没想清楚,呵呵。”此时,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一部黑道港片,主角正和杀手在健身房里打架。润生说道:“在村里开咖啡店不如开健身房,这样大家每天种完地后,还能去你健身房里锻炼身体。”林书友羞红了一张脸,伸手掐住润生的脖子用力摇晃起来:“啊!你再说,你再说。”李三江看着疏的,现在和家里的本地骡子也玩成一片了。这时,李追远的传呼机响了,低头一看,是谭文彬呼的自己。“太爷,壮壮找我,我去回个电话。”“嗯,去吧。”李追远走去张婶小卖部,按照传呼机上的显示,拨出电话。“喂,小远哥”“嗯,是我,彬彬哥你那里怎么样了”“无心岛被我找到了,但这岛每年只有两个月时间能浮出海面,上半年一个月,下半年一个月,现在距离这座岛的浮出,还有十天。”十天……李追远在心里琢磨着这个时间。“小远哥,我去预约渔船时,发现有几个人已经预约了,我还和其中两个人接上了头。那俩人彼此不认识,但似乎知道彼此要去做什么,连带着把我也代入了与他们一样的身份目的。我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和他们俩再进行一段时间的接触,争取多摸出一些关于无心岛以及裘庄的讯息。”“注意安全。”“没什么危险,这俩人……挺正直的。”李追远想到了辛继月,虽然带着明显的功利性且行事风格有些极端,但无法否认的是,她心底确实有着惩恶扬善的朴素信条,这也是李追远当初会放她走的原因。谭文彬现在认识的那俩人,应该和辛继月很像,不过那俩应该是提前收集好了业力,准备去无心岛的裘庄“交货”了。“需要派人去支援你么”“不用,小远哥,人多反而不方便,而且距离出海登岛还有至少十天时间,你们来了也只能陪我一起钓鱼。”“那时间就匀出来了,我要去京里一趟。”“去京里,是”“私事。正好亮亮哥在京里组织了个活动,我太爷又中了一张奖券,单人京里豪华游。”“哦……那就不是浪了,李大爷那么好运的人,浪不会把他卷进去才对。”“嗯,所以目前我依旧认为,你所在的地方,才是我们下一浪的发起点。”“放心吧,这个前站,我会打好的。”“辛苦了。”“嘿,这不就是龙王船头吆喝应该做的事么,提前踩好场子。”“有事及时联络。”“明白。”挂断电话后,李追远再次拨号,给薛亮亮打去,告知薛亮亮自己同意去京里参加交流会,让他按照自己的时间提前安排一下。再次挂断电话,李追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拨出那个号码,还是等自己到京里后再打吧,说不定人还在老地方待着。其实,李三江原本是想着像上次中奖那样,把旅游机会让出来的,但在李追远告知他自己这边会被薛亮亮安排去京里参加交流会且可以顺道一起去后,李三江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回家路上,李追远遇到了骑着三轮车的香侯阿姨,刘金霞坐在后头。香侯阿姨:“小远侯,你太爷东西收拾好了没有,啥时候动身啊”李追远:“你们都知道了”坐在后头的刘金霞没好气道:“三江侯神气得很哦,恨不得逢人就说,就算你跟他讲树上的鸟巢他也能给你拐去京里的麻雀。”李追远:“刘奶奶可以一起去的,旅行社可以安排。”刘金霞:“不去,我这眼睛就算去了,也瞧不见什么东西,白瞎这钱了。”李追远:“等翠翠以后考上京里大学,你就可以送她去京里了。”刘金霞听到这话,褶皱的老脸当即笑成了一朵菊。香侯阿姨说道:“翠翠说你和那位阿璃姐姐,帮她补习的,辛苦你们了,小远侯。”李追远:“翠翠没问题的。”命硬的孩子,往往比同龄人更早熟,能比同年龄段孩子提早两三年懂事,就已经是一种巨大优势了。和刘金霞母女分别后,李追远回到家。刘姨端出桌子,打开由一根杆子延展出来的灯泡,柳玉梅拿起毛笔,开始设计阿璃的新衣服。见少年回来了,柳玉梅招了招手。“柳奶奶。”“你是要去京里了”“嗯。”“私事”“嗯。”柳玉梅点点头,她猜出来这次去京里不是走江了,这孩子是不可能带着李三江去冒险的。“住家里吧,正好咱在京里有落脚的地方。”“谢谢奶奶,不过还不晓得交流会具体在哪里开。”“没事,咱家院子又不是只有一座。”“还是不用了,待不了多久,临时收拾挺麻烦的。”柳玉梅也就没再强求,指着已经画好的款式问道:“怎么样”“阿璃穿上,肯定好看的。”“呵呵,你去忙吧。”李追远上楼去了。柳玉梅目光微瞥旁边站着的刘姨。刘姨:“都恢复了。”柳玉梅:“看来你的药汤效果不错。”刘姨:“我觉得应该是他自己有意识地在做自我调养。”柳玉梅:“这就是这孩子最让人放心的地方了,不仅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也知道该怎么做。不像咱们的阿……”话说到这里,柳玉梅抬头,恰好看见赤着脚拿着锄头刚走上坝子的秦力。秦力只是略作停顿,就又很自然地走过来,提起井水开始冲脚,他已经被“自家的孩子”对比习惯了。柳玉梅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好了,皮厚了,当初要是有这份厚脸皮,又何至于落成那般田地。”秦力:“……”李追远回到露台时,那张老式藤椅上,已不见自家太爷。走到太爷房间门口,推开门,发现太爷正对着衣柜试着衣服,床上还摆着好几套,经历过物资匮乏年代的老人家,都有藏东西的习惯,新衣服得压箱子底,平时不舍得穿。李三江是没这个习惯的,他这辈子一直过得很是潇洒,但他也确实没穿新衣服的习惯,毕竟经常要去捞尸,与尸体接触再扛回来,那尸臭味儿,太脏衣服,往往再怎么洗都洗不掉。见自己试衣服的场景被自己曾孙看见了,李三江还有些不好意思。甭管嘴上再怎么说“懒得折腾”“旅什么游啊”“在家挺好”,但那颗心,早就已经飞向京里了。“太爷,我来帮你选吧。”李追远走进来,很是自然地帮太爷搭配衣服。太爷的这些新衣服,基本都是李追远给他买的,搭配起来更得心应手。最终,选了一套偏严肃的衣服,既有中山装的感觉又偏厂里工装的样式,再将一支钢笔夹在胸前口袋上。李追远点点头:“像是一位进京的干部。”李三江:“哈哈哈!”皮鞋太爷穿不习惯,最后干脆选了两双厚底的新布鞋,这也是考虑到京里的景点普遍比较费脚。回到自己房间后,李追远陪阿璃欣赏了一下刚刚完成的新画作。画上祥云仙境搭配灭世之景,极具矛盾感与冲击感,让李追远一瞬间就找回了当时在现场亲眼目睹的感觉。优秀的画作里,本就该有优秀的故事。阿璃将这幅画收进自己的画本框中,李追远提醒了一句“藏好”。主要是怕那位好奇心重的老太太偷看后再呕血。然后,李追远将无字书打开,到了履行约定的时候了。李追远没客气,直接榨取了三倍份额的推演量,推演完后,少年掌心血雾中,红色的丝线已经凝实,只是比较短。画中的白骨已经化作了一滩骨灰,像是刚送进火葬场的锅炉中烧过一样。不过,既然这幅画并未从无字书上消失,证明《邪书》还存在着,并未消亡,只是被敲骨吸髓般地榨干了。想了想,李追远还是把无字书放进自己背包里,这样去京里时也不会耽搁推演进度,再者,拿它当板砖也很放心。临出发去京里时,发生了一场意外,阴萌在调试新毒素时,把自己给熏麻了过去。由于李追远给她所住的西屋布置了隔绝阵法,所以直到第二天早上见她迟迟没出来吃早饭才被发现。进屋检查时,发现阴萌躺在地上,人是清醒的,但四肢发麻,发不上力。调试毒素的桌上,摆了很多林书友送她的化妆品,都开了盖。显然,她是异想天开地把化妆品尝试掺入毒中,结果玩脱了。润生一边把她抱回床上一边说道:“身体得好好保重,下次还是毒脑子吧。”阴萌很是委屈地说道:“我是没想到化妆品里毒素含量居然这么高。”刘姨来检查过了,说问题不大,休养几天身体就恢复了。就这样,阴萌只能留在家,无法跟着一起去京里。出发那天,秦叔和熊善一人一辆三轮车,载着李追远、润生、林书友和李三江去了兴东机场坐飞机。第一次坐飞机的李三江显得很沉稳,但在飞机冲刺起飞时,李追远注意到太爷的身子在哆嗦,但太爷还是抓着他的手对他安慰道:“没事的,小远侯,不怕。”等飞机平稳飞行后,李三江透过舷窗,看着底下的白云,跟个老小孩一样笑道:“哈,这但没多久,李追远就注意到,太爷有些难受了,因为飞机上不准吸烟。飞机落地后,一出机场,李三江就迫不及待地掏出火柴,给自己点了一根。润生拿出“雪茄”,陪一根。太爷中奖的旅行社,在李追远事先打招呼下,只保留了来回机票部分,最终四人坐上了薛亮亮那边安排的车,入住了一家酒店。晚上薛亮亮也过来了,领着大家去吃了烤鸭。吃完后,薛亮亮询问是否需要他来安排一个导游,然后一看李追远,就拍了一下脑门,笑道:“忘了,有你在,还需要什么导游。”当晚回到宾馆后,李追远又带着润生与林书友出去了一趟,结果原本记忆中的那个单位被摘牌了,里头也闻不到那股香油味。李追远只得折返回宾馆。接下来的三天,李追远带着太爷在京里景点游玩。 对李三江而言,最无聊的一个景点,就是故宫了。因为李追远自幼记忆好,他的梦里还原度也极高,宫里上下,李三江早就带着僵尸们跑遍了。而且现实中,各大殿都在门内侧摆上了拦绳,游客只能踏过门槛进去一点,没办法真在里头随便逛,这让李三江更为不满意,心道还不如自己梦里咧,连龙椅他都爬上去过。炒肝卤煮这些,太爷都很喜欢,李追远还点了三碗豆汁,纯当丰富一下旅游记忆。李三江抿了一口豆汁后,赞叹道:“真鲜活啊!”润生和林书友闻言,马上端起碗当豆浆一样大喝一口。林书友:“呕!”润生:“好喝。”林书友以为自己这碗是坏的,就端起李三江面前的碗,又喝了一口,然后:“呕!”有一个景点,很小,队伍却很长,排队时希望前面的人能走快一些,进去后恨不得自己的脚步能多慢就放多慢,等出来后,很多人都开始哭泣。太爷说他今天累了,想一个人回宾馆坐会儿,让李追远带润生和林书友继续下午的另一个行程。李追远答应了,但还是决定先把太爷送回酒店。坐进出租车里后,李三江脑袋抵靠在车窗上,情绪很低落。李追远吸了吸鼻子,他在车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油味。这个味道,他前阵子才在梦里回味过,记忆犹新,绝不会错。“师傅,你今天是不是拉过一个和尚”“对,一个年轻和尚。”“送去哪里了。”“通州的一间小庙。”李追远点点头,看来,不用去打那个电话了。少年将目光投送到坐在副驾驶位的太爷身上。到达宾馆门口时,李追远示意林书友留在车里,他下车送太爷回到房间。进房间后,李三江挥手催促李追远继续带润生他们去玩,不用管他。李追远给太爷泡了壶茶后就离开酒店,坐回那辆出租车,对司机说道:“师傅,去那座庙。”……李三江在宾馆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后,觉得胸闷得慌,就离开房间走出宾馆,开始漫无目的的遛弯。他虽然年纪大了,但腿脚好,更记得路,也就是自家小远侯太关心自己,他又怎么可能走丢呢。酒店距离什刹海不远,李三江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当然,他并不知道这处景点叫什么地方。有黄包车司机过来拉客,说可以拉着他在这里逛逛,顺便给他讲解介绍,但都被李三江给拒绝了,他一个人遛弯,可不舍得这个钱。再说了,通过这几天的游玩,他也发现了,论导游介绍,自家小远侯那才是没得说,甭管去哪处景点,都能把前世今生讲了个通透,家里有免费,他干嘛还去外头钱听。逛着逛着,倒是有点累了,摸了摸口袋,得,火柴盒落酒店里了。李三江瞧见前头有一张长椅,上面坐着一个拄着拐杖气度不凡的白发老者,就主动走上前问道:“老弟,借个火。”老者扭头看着李三江,点点头。这时,有一个身着正装的年轻人不知从哪里走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火机。老者先一步伸手,将火机从年轻人手里拿过来,再递给李三江:“给,老哥。”“嘿,你也来一根”李三江拔出两根烟,递到对方面前。年轻人见状,正欲开口,却被老者一个眼神制止。老者接过一根烟,放进嘴里。李三江先给自己点了,然后再去帮他点,老者低头用手遮风。很快,烟雾就在两个年岁都很大的老人胸腔里环绕,使得他们的长命百岁变得更加艰难。李三江:“这烟你抽得惯么”老者看了看手中香烟,说道:“以前草叶子都卷起来抽过,哪能抽不惯呢。”“真惨,我这辈子就没断过烟。”“那老哥你是有福的。”“谈不上有福吧,但也挺顺遂的。”李三江记得最艰难的时候,在战场上,他也能从尸体口袋里摸出烟。不过,他抽时,也会给尸体嘴里插上一根点上。“听老哥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不是,我江苏的,是曾孙子带我来京里旅游的。”其实机票是自个儿摸奖中的,但确实是曾孙当导游,李三江是故意这般模糊说的,因为他想要炫耀一下后辈孝顺。“那你这曾孙是孝顺的。”“是咧,可孝顺了,人乖得很,脑袋瓜聪明,大学生哩。”“那有对象了么”“有啊,就住我家,他一回来俩人就腻在一起玩,形影不离的,处得可好了。”“童养媳”“那可不是,她家里人也在哩,尤其是她那个奶奶,有点市侩,以后结婚时怕是有点难搞。”“那确实。”“不过没得事,我慢慢攒嘛,来得及,你别看我年纪大了,但像你这样的,不,像那个小伙子这样,我一个人背起来跑二里地,轻轻松松!”“嗯,看出来了,老哥你身体确实好。”“老弟,你身体瞧着也不错啊。”李三江拍了拍对方胸口。老者面容一紧。“咦,咋了”“刚做了个手术。”“哦。”李三江赶忙把手收回来,在裤子上擦了擦,“对不住,对不住。”“没事,放以前,动这点刀子,都不好意思叫负伤。”“那你倒是遭老多罪了。”“没,我是幸运的,能活到现在,看到现在。”“是啊,大变样了啊,真的大变样了。”“老哥以前来过京里”“没来过,但这一带来过,很多年前了,那时候从关外进来,路过这一片。”“老哥你还去过关外哦”“那可不,那时候打仗哩,打得可凶哦,后来就入关了,然后南下,啧。”李三江嘬了口烟,缓缓吐出,像是回忆起了往昔。老者有些激动地问道:“老哥,你也是四野的”李三江:“咳咳咳……”李三江呛了一口烟,剧烈咳嗽起来。老者伸手帮他拍背。可人家越是拍,李三江的脸就越是红,有种感慨到马蹄上的感觉。见李三江终于不咳了,老者笑着问道:“老哥,你是四野哪部分的”李三江见实在躲不过去,只能嗫嚅了几下嘴唇,小声道:“那个,我是四野对面的。”老者目露思索,四野对面的,是哪个部分来着见对方还真思考起来了,李三江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拍大腿,说道:“哎呀,我是运气不好,老是被抓壮丁,抓一次逃一次,再抓一次逃一次,从东北逃到这里,再逃到徐州那儿去。”老者终于听懂了,脑海中浮现出线路图后,微微张开嘴,好半晌才说道:“老哥,你这也叫运气不好”李三江解释道:“我可没朝对面放枪啊,我每次都是朝天放几枪就遛,不光自己遛,我还带周围人一起遛,带的人一次比一次多。”老者先是笑了起来,随即面露正色,伸手覆住李三江的手背,严肃道:“那老哥你,也是做了大贡献的。”李三江老脸一烫,忙摆手道:“可不好意思这么说,不能这么说。”想着赶紧转移这一话题,李三江又指着那小伙子问道:“这你孙子”老者摇摇头:“不是。”李三江:“那就是侄儿。”老者应了一声:“差不多吧。”“那你家是闺女”“我倒是有好几个儿子,但都忙于工作,平日里也见不到他们;嗯,他们也不喜欢见我,因为我规矩多,脾气大,总喜欢训他们。也是因为以前工作忙,他们小时候我也没太多时间陪他们吧,倒是后来有了小儿子……”“幺儿好啊。”“嗯,幺儿好的,是最听话懂事的。只可惜后来结婚生了孩子后,又离婚了,现在也不着家了。”“他不着家,那孩子呢”“孩子给妈妈了,还改了姓。”“你幺儿在外头乱搞了”“没,他是喜欢死了她,我那儿媳妇,也确实很优秀的,真的。就是,我那儿子福薄,没那个命。”“你也是可以的,孩子都改姓了,你还能说她好。”“一码归一码,私人感情的事不能和工作混为一谈。唉,我都有一年多,都快两年了,没见过我那孙子了。”“孩子妈不让见”“嗯。”“老弟,你傻啊,她不让你就偷偷见呗,再给孩子塞点零钱买点玩具,孩子嘛,懂个啥事,谁给他好玩好吃的,就亲谁。”“我那孙子……不喜欢这些。”“嘿,你这话说的,哪有小孩子不喜欢这些的。”“主要是,我答应我那前儿媳妇不见他了,我也不准家里人去见他,他奶奶这两年和我闹了好几次脾气,说想要见孙子,我都没松口。我这人,一口唾沫一个钉。”“那你那孙子这两年就没找过你们”“没有。”“人搬去外地了”“他记得电话和地址的。”“要是孩子年纪小,忘记了也很正常。”“我孙子记忆好,不会忘的。”李三江安慰道:“那也是个小没良心的,没了就没了。”老者笑道:“哈哈,但我那孙子聪明啊,是真的聪明。”李三江扭头吐出烟圈的同时,嘴巴几次无声闭合张开:呵,聪明,那是你没见过我家小远侯那样真正聪明的。自从把小远侯带回家后,李三江再听谁家王婆卖瓜般夸自家孩子聪明,他都会忍不住在心底翻个白眼,聪明是吧,那考个状元回来撒。“老哥,你家里人关系好么”“我家里,关系好得很。”“我老伴就很后悔,说当初就该和儿媳处好关系的,现在弄得儿子儿子见不着,孙子孙子也瞧不见。”“嘿,我家可没婆媳矛盾。”毕竟,他没有婆,也没有媳,户口本上就挂着爷孙俩人名,那叫一个清爽干净。“真好啊。”老者发出感慨,其实,每次他老伴夜里躺床上发出后悔时,他都忍不住想出声安慰,那并不是她的错。可是,他又不允许自己去说前儿媳的坏话,毕竟,那是一个敢于多次主动下死亡率很高科考任务的同志。两个老人又坐在长椅上聊了好一会儿天。直到那小伙子第三次上前以肢体动作做催促,老者才惋惜道:“老哥,我得去医院做复查了。”“哎呀,那你还不赶紧去,看病要紧,耽搁不得。”“你住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宾馆吧。”“不用,我住得近,走几步就到了,你看,都坐这么久了,我还真想再逛逛走走,不麻烦了。”“行。”老者从年轻人那里拿出一张名片,郑重地递给李三江,“若有闲,可打电话,到家里做客喝茶。”“客气客气。”李三江把名片收了起来。这时,一辆小轿车开了过来,年轻人上前打开门,老者坐了进去。目送着渐渐开走的车,李三江把名片随手往兜里一揣,相逢即是缘,他可没打算再去叨扰人家。在这张长椅上,大家可以随意聊天,等去了人家里,就没这张长椅可以坐喽。李三江哼起了小曲儿,继续遛弯欣赏风景:“这京里还真跟戏文里唱的一样,随便一个招牌砸下来都能砸中大人物,嘿嘿。”……出租车将三人送到了一间小庙前,这里不算荒凉,但又前后不搭,称得上幽静。庙门很小,院墙也很矮,有一缕粗壮的香烟,自里头升腾,再向上窜去。李追远看了一眼庙门上的牌匾,轻声道:“老和尚,我来登门做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