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显然是动了恻隐之心的,毕竟她初到人间,流浪至此,见到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成日辛勤耕作,努力生活,要么山里的土匪抢粮,要么被县城的官兵收缴的山民,只觉得做人实在太苦。
她没想过做人,更讨厌凡人的七情六欲,爱恨情仇,阿爹自小便和她说过,她今后,是要继承整个南疆的,像她这种,生来尊贵,血脉高贵的女子,最不需要的,便是染上这些俗世中的陋习。
阿爹教她高傲,让她清冷,即便是面对南疆里,服侍她的那些下人,亦是如此。
她不必与任何人交心,更忌怜悯与慈悲,这是上位者的大忌,对于她这样的身份,更是极为无用的东西。
也正因如此,这次离开南疆,她却极为不解,明明阿爹最厌凡间的事情,为何南疆万年以来,却一直有个传统?
历代圣女,一旦及笄,必当下山历练,直至历练期满,才能够回去。
她正想的烦心,却见那群土匪,把山民的最后一滴汁水榨干,竟往她的方向涌来。
一周之前,她刚糊起小屋,这些土匪来过一次,见她穿着粗布麻衣,穷的瘦不拉几,远远一望,便断了掠夺之心。
如今见她门前,又是红椒玉米,还挂了大鱼大肉,成日生着青烟渺渺,怕是觉得,她这屋里,藏了值钱的东西。
下山的时候,阿爹曾与她嘱咐,入了凡尘,不可再使灵力,哪怕受了委屈,咬碎了压根,也得自行咽下。
南疆出生的孩子,在外暴露身份,那是大忌。
她只得收了杀心,提起之前找山民换来的扫帚,像插根打狗棍似的,别在腰间,朝着溪外的山口走去。
还未靠近,她便瞧见,土匪群里,架起了一只竹制的躺椅,由八人抬轿,上面躺着个银发少年,步步朝她逼近。
这个银发少年是谁,她略有耳闻。
初来山里,偷听那些山民们聊天的时候,他们常常提到,十多年前,镇上有个富甲一方的员外,明明娶了十房妻妾,却皆无所出。
镇上的人,私底下都笑,员外家底再硬,后继无人,百年之后,那富得流油的家产,还不是便宜了外人?
员外被气的心下一狠,也不知到哪,寻了个偏方,找了一群邪门歪道的和尚道士,在家没日没夜的做法。
终于在他四十出头那年,喜得男婴,乐得员外,在城头光是施粥就施了整年。
可随着男婴一天天长大,员外家里的怪事也越来越多,先是生出男婴,备受荣宠的十夫人无故投井。
后来九夫人、八夫人……
员外娶的每房妾侍接连惨死,几乎是一年一个。
男婴的发色,也随着死去的妾侍越来越多,一点点变浅变白,最后变成了银色!
这事儿一出,乡里人都说,员外耗尽家产,求回来的男婴,根本就是个投了人胎的怪物!
员外不信这个邪,只当是自家风水出了问题,好不容易生出个儿子,还生了怪病。
他将孩子送到了乡下,本是想换个地方,将它抚养成人,却不想,将孩子送走的第二年,家里便突来横祸,几近灭门。
被送入乡下的孩子,更是落草为寇,没几年就成了土匪头子,终日无恶不作,哪怕是官兵下乡,都收拾不了。
对于这样的人突然到访,小乞丐自是没有多好的脾气,眼瞧着他们立马越界,她提起扫帚,刚想打狗,却见竹椅上的银发少年,忽然慵懒的睁开眼眸。
“好狗不挡道,滚!”
“???”
小乞丐的动作,直接僵在了半空,被气的是又怒又笑。
明明是这帮不要脸的东西,闯了她的地盘,竟还骂她是只挡道的狗儿?
“本尊……咳……”
“本小姐赏你一个机会,现在离开,莫要往前,否则要你狗命!”
小乞丐气的够呛,哪怕不用灵力,她也不是个慈眉善目的主儿。
可我梦见这段记忆,明明就像个旁观者,局外人一样,却莫名的能跟着这个小乞丐的心情起伏,甚至窥见她的心声。
就好像,这个小乞丐是我,她在我面前呈现出的一切,便是我曾经的记忆。
这是前一世的我,初见夜瑾离时的记忆,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我时的场景。
自从落草为寇,横行霸道惯了,已经有很久,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银发少年顿时坐直了身子,亦如夜瑾离看我时那般,居高临下,高高在上。
他冷声开腔,言语间尽是烦闷,“你听不懂人话?”
“那……打一架?”小乞丐冷眼一瞟,瞧着银发少年瘦弱的样子,只怕自己一脚,便能直接把他踩废。
银发少年双眼一眯,正想抽起抬轿土匪的佩剑,手顿半空,来了一句:“本少爷,从不打女人。”
“那巧了,我向来爱打男人!”小乞丐的话音刚落,银发少年的面色更冷,自己不动手也就罢了,竟然直接招呼手下,让他们动手。
“啧,孬啊兄弟,自己上和让别人上,有何区别?”
“您这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
小乞丐嘴不扰人,手里的扫帚更是招招狠戾,毫不拖泥带水的,三两下便将这些土匪撂倒在地。
银发少年额间青筋一抽,飞身瞬间,只道一句:“我不打女人,你是第一个。”
小乞丐不是人,也不是妖,虽收了一身灵力,该有的五感还在,动作更是敏捷的不像常人。
银发少年出手,没有虚招,皆是杀招。
奈何小乞丐就像是泥鳅一样,他连身都近不了。
几个回合下来,他这才意识到,小乞丐躲来躲去,完全就是故意溜着他玩!
“你!”他气的嘴角发颤,终是带着手下愤而离去。
小乞丐倒也不追穷寇,毕竟她于世间游历,纯属旁观,这些草寇杀人放火,也轮不到她来收拾。
这银发少年,少言寡语,动不动就发气,溜起他来,倒是一大乐趣。
记忆里,银发少年又来了几次,每次都抓不住她,每次都愤愤离开。
俩人打着打着,也不知从何开始,竟然成了朋友。
还带着小酒,坐在湖边,烤着篝火,把酒言欢,像是一夜之间,成了难觅的知己。
酒过三巡,也不知谁起了话头,俩人互诉衷肠,犹是相见恨晚。
小乞丐问他,“和你打了这么多回,除了知道你是那员外,用了偏门的法子,寻来的便宜儿子外,还不知道你叫个啥名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