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九微微一愣,似乎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名字,半晌,她扶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淡淡道:“嗯,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想杀我,被我杀了……所以说,你们今天是来给他报仇的?”
“不错!你既然知道,还不快快出来受死!”门外气势汹汹地齐声喊了起来:“出来受死!出来受死!”吵得她头又开始疼起来。秦衣微微皱眉,正打算替她出手打发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那只手却忽的被她按住。
清九叹了口气,悠悠道:“你们这里头,有和苗月暝交好的么?”顿了顿,语声中似有些黯然:“阿喵那时对我确是不错……我不想与她的朋友交手,请你们也不要逼我,出列吧。”
人群中隐隐有一阵骚动,只是,没有人移动。
清九眸中忽的露出一丝深深的疲倦。半晌,她忽的轻笑了一声:“好得很,看来你们都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儿。”周身杀意,忽的一刹那间腾起,她微微勾着唇,一字字道:“那就,都去死吧。”
只是就在此时,她缓缓抬起的手,却被颜初一把按了下去。迎着她有些错愕的目光,颜初眸中似有一分沉痛,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阿九,不要再造杀孽了。”
清九紧紧皱起眉头,一字字道:“关你何事?”
她毫不避让地对着他的目光,心里仿佛被一把小刀一寸寸切开,语声却是冰冷而嗜杀:“这双手,早已经染满鲜血,一切都太晚了。如果你现在看不惯,你就滚开。”
颜初眸中闪过一丝惊愕,仿佛没料到她前一刻还是温声细语,下一刻便已翻脸无情,不由微微一愣,却见她眉头微挑,已抽出了手来,掌中暗金色光芒淡淡笼罩……
秦衣忽的微皱了眉头,淡淡按住了她的手:“好了,先天八卦阵见不得血腥,让他们吃些苦头也就是了。”
清九面色微变,冷冷道:“我不会。”
秦衣轻叹了一口气,掌心微翻,一团暗金色光芒浮现在了掌中,里头却沉浮着许多字迹。他凝视半晌,神色忽的变得有些沉重:“雪名湖那边,出了点儿事,走吧,去一趟。”
清九冷冷扫过窗外依旧叫嚣不止的长绝门人,皱眉道:“那他们怎么办?”
秦衣微微勾起唇角,不由分说已结起了传送法阵,淡淡道:“他们……自然会去到该去的地方。”
没料到三人收到消息说来就来,客栈一间房中,愁眉不展的几人一愣,看着房中蓦地大放金光的法阵,与法阵中骤然出现的三个人,林夕抢先问道:“诶,怎么不见紫芸姐?”
清九淡淡挑了挑眉,悠悠道:“她的体质不比我们,经不起长途传送。”
林夕顿时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又皱起了眉头,一副愁苦的样子,长叹道:“唉……本来是不想麻烦你们的,可是我们这次,确实遇上了一点儿麻烦,不,不是一点儿!”
秦衣似笑非笑地扫了扫三座使,淡淡道:“什么样的麻烦,你们三个都解决不了?”
却见寂难得神色有些沉重,照例欠了欠身后,沉声开口道:“主上……雪名湖中……住了一名修为十分高深的仙人。”
颜初面色微变,皱眉道:“什么?”
寂面色严肃,没有半分玩笑之意,再次重复了一次:“雪名湖被一名仙人看中,如今做了他栖身之所……我们已经与他交涉过,不管动之以情理,或是威逼动手,都无法让他离开阵眼……”
秦衣沉吟未曾说话,只是目光淡淡瞟向了清九。
清九揉了揉太阳穴,仿佛有些头疼,只是低着头淡淡道:“你别看我,我生得太早,哪里认识什么仙人。”顿了顿,忽的轻笑道:“喂,你说呢?”
众人正觉纳闷,不知她在与什么人说话,却见空中一团黑雾蓦地化成一个摇着折扇的翩翩公子,不羁地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斜斜扫了她一眼,冷冷道:“怎么,这时候又想起本公子了?”
清九微微勾唇,顺势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伏在桌上,抬眸问他:“一个仙人,有多大本事?”
心魔不耐烦地回答道:“不大,也就是能把你们都弄得半死不活。想跟他动手,你们还太嫩了。”
清九沉思道:“半死不活……就是说,还弄不死对吧?哈,他既然弄不死我,我就能弄死他。睡觉,明天去。”
她竟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自顾自地便推门出了房间,随便进了某一间空房,也不知本来是谁的。众人怔怔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看她似乎在思索着明日的作战方式,却也不敢打扰她,只是对她散漫而又掉以轻心的结论,十成中倒有九成不肯相信。
众人只得将希望寄于剩下的两个,看着稍微靠谱些的人身上,却只见颜初温和一笑,缓声道:“她既说有办法,那就是有办法,大家不必太过担心,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准备明天的战役吧。”
秦衣只是淡淡向三名座使点了点头,安抚道:“这几日辛苦了,去休息吧。”两人竟齐齐走出了客房。
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雪名湖边落雁城素来人迹稀少,哪怕是客栈,也罕有往来商旅,因此众人人数虽多,却也一人分到了一间客房。是夜,北地太过寒冷,连虫鸣也听不到,竟是一片死寂,众人辗转难眠,清九倒是在自己房中睡得安稳得很。
月光清冷,透过窗棂静静洒落床头,不知何时,那里忽的多出了一道黑影。
他连呼吸都几乎屏住,只是站在床头,静静看着那个熟睡的人。月光照着她的脸庞,恬然而平静,大约,她终于没有再被那个梦魇困扰。忘却一切……这就是她的选择吗。
唇边无声地勾起一丝苦涩得化不开的笑意,他从来,都尊重她的选择……只是这样将她拱手让人的感觉,原来这样难受。是他不好,不该忘了她,不该一遍又一遍将她伤得体无完肤……这就是她的报复吧。
至少她和秦衣在一起,很开心……这样也好。
他犹豫着,缓缓抬起了脚,向床边迈了一步,轻得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像是怕惊扰了这个虚假的美梦。
就算被她忘记,也想要陪她一生一世……可是,来不及了。
乾坤封灵诀的代价……必然要有一个人来承受。
月光微微一暗的时候,清九已经醒来。是啊,她怎么能够睡得着……就算他们两个瞒着她,她又怎会不知逆天而为的代价。这大概,是最后相聚的时光了吧。
心中有再多的痛,呼吸也没有乱了分毫。平稳而悠长的呼吸瞒过那个进来的人,她有些意外地想着,是秦衣吗?他大半夜怎么会突然跑来?
眼上微微一凉,柔软的触感,像是被覆上了一条绸带。
心跳倏忽漏了一拍,继而狂跳起来,仿佛要不受控制地跳出腔子!
唇上忽的一暖,触上什么无比轻柔,温暖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克制,却又流连忘返。
那一瞬,心中再也没有其他,只有排山倒海的悲伤涌来,那样的痛苦绝望,就像是见到他,那一刻哭得歇斯底里,他却只是柔柔问一句,姑娘,你怎么哭了。
决堤的泪水刹那间将缚眼绸带湿透,顺着眼角滑入鬓发,从温热变得冰凉。这就是最后的诀别了吧,是他,他什么都记起来了,却连相认也不敢。
怎么忍心……就这样丢下她。
她无数次地想问,怎么忍心,就留她一个人,这样活着。
那样短暂而蜻蜓点水的一个吻,须臾间就结束,还来不及悲伤,唇上一凉,再也无处寻觅那样的温柔。
他的笑,他的怀抱,他的温柔,他的暖意,再要到哪里去找?
颜初缓缓支起了身子,小心地没有碰到她,黑暗中,他看不见那条绸带上已满是水渍。
本来不想这样……却原来最终,还是放不下她。也好,以后,就在也没有机会了。
他笑得苦涩,那是没有人见到过的悲伤与孤独,像是高天孤月,寒夜永寂,虽由他照彻,却没有一个人,能够伴他左右。
别过头的一刹,胸口衣襟却忽的一紧。
就像是最熟悉的那样。
心脏猛地一紧,他错愕地,缓缓回过了头。
泪水浸透绸带,在脸庞上恣意纵横。
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声音极低极低,轻轻颤抖着,几乎微不可闻。
“你真的不明白吗……”
她忽的搂住他脖颈,将他狠狠按了下来,紧闭着眼,自欺欺人般,狠狠吻了上去,仿佛在汲取着最后一丝温暖。
眸中闪过一丝愕然,一丝无措,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支着身子,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和上头肆虐的泪痕。
她一声声,强咽下抽泣,却掩不住悲伤,只是紧紧搂着他,仿佛再也不会松手:“我喜欢的……一直是你啊……”
足足半晌,他终于放松了身子,轻轻吻住了她,却只说得出一句话。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