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秦九似乎并无察觉,就要丧生在这一剑下,晚凌稍有迟疑,剑势微顿。却见间不容发间她闪电般拧过了身子,不退反进,掌中短刀反手一挑,刺向他咽喉,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晚凌心下一凛,千钧一发之际心念一闪,已凭空退开三尺,却是将传送术用到了极致,险险避开这一杀招。本是想攻其不备,却反被逼退一步,他不敢托大,提起十二分精神与秦九交起手来,攻守兼备,当真是有大家风度。
秦九一招得手,眉头却皱得更紧,两人身法俱快,战局刹那间瞬息万变,不容细思。晚凌剑诀几乎已无暇放出,掌中一柄气剑剁刺劈削抹,是她完全不熟悉的剑法,若非拼命相搏,几次已伤在他手上。只是杀手身上哪里有胜败?只有生与死!
晚凌却似乎已发现她右手运刀大为滞涩,气力更是不足以久斗,越战越勇,剑剑都指向她刀法中致命破绽逼她不得不救,到最后来秦九刀法几乎已散乱,莫说反攻,连自保已是不能,却又逮不到机会与他近身相搏,无奈只得一步步退去。
突然间晚凌一声大喝,腾身避开她短刀一挑,掌中剑顺着刀柄斜斜倒削,身姿潇洒美妙,叱道:“撤剑吧!”
雪亮剑锋顺着刀刃斩下,短刀并无刀锷,若不松手,只怕当场就要血溅,秦九咬着牙翻腕倒转刀身重重掷向他胸口,跟着倏地几个后滚翻脱离他剑势所及,后背已抵上树身,实在狼狈。
晚凌侧剑在刀身轻轻一拍,调转方向,刀身横飞而出,斜斜刺入土中。只见他飘飘落地,口中不知吟诵了什么诀,指上法诀已成,透出淡青光芒,低喝道:“……勾萝化丝,灵缚!”
秦九一怔,身周骤然破土而出无数藤蔓触手,刹那间将她紧紧纠缠裹住,她大惊,咬紧牙关拼命一挣,却连分毫也无法撼动,已知中计,心中一沉。银箔下本无血色的唇被咬出一道鲜红,她放弃无谓的挣扎,暗自调息,静静看着晚凌一步步走近。
一柄剑指住她咽喉,晚凌面上仍是冷冷不见神色,喝问道:“你到底是和人,与清九又有什么关系?”那样熟悉的灵力,就算使出截然不同的术法,又怎么瞒得过他?就连,那本该是左手使的刀法……世上哪有这许多巧合?
“好,好!晚凌少侠不愧是新一代武林翘楚,魔教妖人落入你手中,果然只有束手就擒的分。”喝彩声伴着掌声响起,晚凌微微愕然抬头,只见小院四周长草中,缓缓走出众人身形。
心中暗自惊诧,责怪自己怎的一心沉溺战局,竟连何时来了人也不知,来人若是敌人,自己岂有命在!却见方才开口夸奖之人正是林风,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正打量着被缚在树旁的秦九:“呵……还真是不自量力啊,这么迫不及待地来自投罗网……”
紫芸兴高采烈地凑近晚凌道:“晚凌大哥!刚才你那最后一招可真是帅,叫什么名字来着?抽空也教教我好不好?”
晚凌皱眉道:“胡闹,正事要紧。”
众人说笑一番,夸了夸晚凌的功夫,又损了几句魔教,似乎已全未将树旁秦九放在眼中。秦九静静垂着眸,努力压制着体内有些狂躁的气息,一点点接收着甘木悄悄传来的力量,疗愈着再次撕裂的伤口。
终于,杨牧长枪一摆,缓缓走到了她身前,淡淡道:“这位姑娘,相信你也知道,这束缚法术你自己是解不开的。我们并不愿多伤无辜,你也未必真愿意助纣为虐。若你能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自然不会伤害你。”
秦九垂着头,一言未发。
杨牧只道她是默认,沉吟了片刻,肃然道:“你们魔教此次抢夺四象珠与五行极物,到底意欲何为!”
秦九连头也未抬,闭着眼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杨牧微微一愣,尚在犹豫是否要对一个姑娘实行逼供,林风却已紧紧捏住了她下颚,迫她抬起头来,冷冷一字字道:“你给本公子看清楚点儿,你现在是囚犯,本公子要你死,你就死,要你活着,你就生不如死!摆这臭脸色给谁看?老老实实说!是谁派你来,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秦九似乎同意了他的提议,微微抬头,眯起眼来。眸中一刹那间掠过的杀气如尖刀般在林风胸口一划而过,心脏忽的一抽,林风竟不由自主颤了一颤,随即大怒,顺手扼住了她喉咙,道:“倔得很嘛?我看,不给她点苦头吃,她是什么也不肯说了。”
林夕急忙拉住他的手,劝道:“诶诶哥哥你别激动啊,人家虽然身在魔族,说不定也有什么说不清的苦衷,再怎么也是个女孩子嘛……快放手,放手!”
紫芸掐了她一把,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开口。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眼下情势紧急,魔教既然能把她派出来,说明她身份也不低,若能问出什么,当然是最好的,你这么护着她,那可是与魔教一伙!”
林夕挑眉道:“你!……哼,我才不管你们……”心下终归不忍,摇了摇头,别过了脸去。
阴沉而轻缓的声音在林风身边响起,傅欣性格本就有些阴鸷,苗月暝死后他更是对魔教恨之入骨,紧咬着牙关的面庞显得有些狰狞,他缓缓道:“哼,魔教没有一个好东西,都该去死!你要是肯好好说话,本公子,就给你一个痛快……否则……”
晚凌皱眉喝道:“放开她。”
林风一怔,似乎没有明白他为何要阻止。只是晚凌目光冷峻之极,似乎他若不放手,那柄剑顷刻就要指上他的咽喉。冷哼了一声,悻悻撒手。
杨牧略感诧异,只是他也并不支持如此对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女子施虐,紧紧皱眉,道:“姑娘,你若执意不开口,我们也只好动强了。”
晚凌上前了一步,紧紧注视着那张银箔面具,似乎想要透过面具看到什么,微微抬起的手指似乎想要将它取下,却终究犹豫着垂下。他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淡淡焦虑:“你与清九,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九终于抬起头,淡淡扫了他一眼,只是没有那样摄人心魄的杀气,却依旧没有说话。
晚凌再上前了一步,压低了声音怒道:“我知道你会说话,不要装哑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她的灵力,为什么也用左手拿刀,为什么……没有对我下杀手?”
身侧响起阴测测的声音,傅欣掌心浮出一团轻飘飘的火焰,冷冷道:“哑巴一个,留着也没用,送她上路吧!”
杨牧阻拦道:“不可!”
“哼,我看不给她点苦头她是不肯招了,傅哥哥,你就给她点颜色看看,别弄死了就行。”紫芸挑了挑眉,在一边煽风点火。
傅欣微微冷笑,走到了她身边,目光停留在她肩头被血迹浸湿的衣衫:“我理会得。”
手掌无声无息地重重按上那处伤口,掌心霸道而灼热的灵力强行灌入她经脉之中,肆无忌惮地冲撞,仿佛要将她全身经络尽数撕裂焚毁。五内俱焚的苦楚非言语所能表达,刹那间她冷汗涔涔落下浸湿衣襟,却早有预料地咬紧了唇连半分呻吟也不肯发出。
傅欣所用手法阴毒狠辣无比,中了他阳炎真气,不止全身修为被废,哪怕她逃脱束缚也永身残废,永绝修炼之途,更要时时刻刻承受着经脉破裂灼烧之苦。只是此法自他人看来毫无征兆,晚凌也只是见她强忍模样,心有不忍罢了,为了得知清九消息,也只得放任傅欣行事。
心头积怨一朝发泄,肩头涌出的血迹很快浸湿大半衣衫,下唇早已布满深深血痕,唯有眸光清冷如故。秦九微微眯着眼,将这个人的模样深深记入心中。还有这些,默许着他,将她伤成这个样子的人。
有一种,或许可以称为恨的东西在心底缓缓酝酿生根,汗水浸湿鬓发,最狼狈的时候眼前浮现的却是秦衣的样子,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侧脸,告诉她不要怕,他会让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太多年的梦魇,让她在这样的伤下也保持着清醒,幻觉与现实的界限太过清晰而残酷。她不过是一柄刀,又岂会值得他出手维护?他早已告诉过她,若想保护自己,就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
那个感情,是恨吧。恨,可以让她的刀锋更加锋锐,真是不差呢……
背后甘木源源送来的干净的灵力维持的最后一丝清明中,带着三分错乱的记忆中,那个太过熟悉,又完全陌生的声音,带着从未听过的重重怒气落在她耳边,听到他喝着:“都住手!”却已无法思考究竟是在说什么。
身上紧紧的束缚终于松开,本能地隐遁身形,却跟着被紧紧锁入一个怀抱之中,连喘息的余裕也没有。伤口撕裂的疼痛经脉灼烧的疼痛伴着胸口闷了太久的,委屈,愤恨,悲伤,寂寞,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未经许可便倾泻而出,打在那人怀抱中,一发不可收拾。
这样的恣意似乎让那人手足都无措起来,只是徒然无力地安慰,一遍遍地安抚。意识一片模糊中不明白那个怀抱到底的含义,只是想要再也不离开,回到那样珍贵的温暖当中。耳畔似乎隐约响起遥远而平和的语声,轻柔絮絮诉说着什么,只让人感到舒服。
最后一丝紧张的神识也在那不知说着什么的声音中被抚平放妥,秦九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开,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