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磨墨的太监跪了下来：“回禀陛下……三皇子还跪着呢。”
“哼！”皇帝一挥袖子，将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扫了下去。
“平日对他太过宠信，竟是有了脾气了。”皇帝语气中含着恼怒：“这次就当是罚他了，看他能跪到什么时候！”
太阳从云层中浮起时露出的第一束光将沈懿吵醒了。
他动了动眼皮，舔了舔略微干裂的嘴唇，有些恍惚地看着隽勤殿。
沈懿在隽勤殿外跪了一整夜，一直不吃不喝，皇上也是十分生气，没有派一个宫人过来给他披件衣服。
深秋夜寒，沈懿未痊愈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深吸了一口气，腰背仍是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早朝结束了，皇帝如往常一样到隽勤殿批阅，却见沈懿仍在隽勤殿外跪着。
“把他叫进来吧。”皇帝沉声道，说完便进了隽勤殿。
太监应了声，走到了沈懿面前。
“三殿下，皇上召您去呢。”
沈懿点了一下头，便慢慢起身，然而长时间跪着让双腿僵硬，一时迈不开步子。
“殿下，奴才扶您。”太监躬身伸出手臂来，低声道：“陛下这次有更要紧的事情，暂且把您的事儿放下了，您一会儿进去可要顺着陛下说话，莫要再让陛下生气了。”
沈懿垂眸道：“多谢公公。”
进了隽勤殿，皇上沉声道：“给三皇子端杯热茶来。”
太监应声出了门，殿内便只有皇上和沈懿两人。
“跪了一天了，可清醒了？”皇帝幽幽道。
“儿臣……”沈懿喉结动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他性格耿直，不会曲意逢迎，他现在既不想让皇帝生气，又不能说违心的话。
“你应该清楚，我让你娶楚家小姐的目的是什么。”皇帝道。
“楚家为商帮之首，若是能为皇室所用，便可将耳目布遍五湖四海，收罗天下英才。且楚家富可敌国，为皇室做商，可充作国库，以备不时之需。”沈懿道。
“楚浅凝若是不嫁给你，那么无论她嫁给谁，都会是你的绊脚石。”皇帝幽幽道：“若是你不娶她，那就留不得她。”
沈懿眸子骤缩，立即出声道：“这万万不可。”
“那你就自己好好想想吧。”皇帝道。
沈懿捏了捏拳头，心乱如麻。
“你还年轻，别总是为了眼前的小情小爱迷了眼睛。”皇帝轻哼了一声，道：“你的对手，可不是只有你的哥哥们。”
沈懿皱了皱眉，望向皇帝。
“月老庙的事情，也许有宸亲王一份。”皇帝道：“这么多年，对他倒是疏忽了。”
对于宸亲王，沈懿只是听人提起过，他的地位在皇室里相当于一个废王，皇室的任何重大节日都是不会邀请他的。
“于将军要出城了，你回去送送他。”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懿一眼：“记着，好好想想朕说的话。”
沈懿应了声，躬身行礼后，便离开了隽勤殿。
回到将军府，于将军正在前堂背着手，焦急的踱来踱步去。
沈懿已经一天没有回来了，听说是为了和楚浅凝的婚事，顶撞了皇帝，在隽勤殿外罚跪。
“这小子，怎么办事前不和我商量呢！”于将军气恼道。
王参军立在一侧，出声安慰道：“圣上想来疼爱三皇子，应当是不会对三皇子如何，不过是小惩大诫吧。”
于将军点了点头，脸上仍是充满焦急神色。
今日他本该出发离开京州城了，所有的亲卫都在外面等着，但是临走前他不看沈懿一眼，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裴姑娘的事情……就这样算了？”王参军低声道。
“还能如何？”于将军反问道。
一提到裴意，于将军就更加心烦。
一切明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这突然出来的裴意却将所有的事情打乱。
还没等于将军多想，便听到亲卫来报：
“禀报将军！三殿下回来了！”
于将军喜出望外，立马迎了出去。
他看见了沈懿，不过沈懿脸色不怎么好，于将军立马道：“传去厨房，给三殿下煮完姜汤来。”
沈懿看起来心事重重，对于将军道：“于将军不是还要赶时辰，从此时出发，恐怕到半路就入夜了……”
“这些都是小事。”于将军摆了摆手，看着沈懿，面露担忧：“陛下为难你了没有？”
沈懿抿了抿唇，低声道：“若是我不和楚家小姐成婚，那父皇便要为难楚家了。”
于将军听了这话，心情十分复杂。一面对皇帝心狠手辣黑白不分的手段而心惊，一面又松了口气。
比起来历不明的裴意，他对楚浅凝更加放心。
“自古万事难两全。”王参军在旁边出声道：“殿下可要分清轻重。”
“我知道。”沈懿淡淡道：“还请于将军即刻出发吧，别再耽误了。此时若是脚步快些，还能感到天黑前入驿站。”
于将军点了点头，他犹豫半晌，又道：“王参军，你跟着三殿下，此次行军你就不要去了。”
沈懿立马皱了眉，道：“不可，有参军在，我才放心你……”
于将军摆了摆手，道：“不过去巡视驻守一阵罢了，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他说着，拍了拍沈懿的肩膀，道：“朝堂如战场，你懂得行军布阵，却难懂人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参军也曾在朝多年，有很多事情，也还是要好好听他的劝导。”
沈懿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待于将军收拾齐整，沈懿便和王参军一起将于家军送到了城门口。
夕阳余晖，将所有的士兵的盔甲映的金光闪闪，他们踏着一条离开家乡的路，这一走，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那一瞬间，沈懿想，于将军的离开是不是和自己有关，自己是不是已经在别人的计划之中却毫无察觉。
“殿下。”王参军看着于将军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道：“于将军无妻无子，他为你做事，从不是因为你是三皇子。”
沈懿垂眸，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将军府，刚一进门，便看到裴意在门口等着。
她披着一件月牙白的斗篷，白色的茸毛柔柔的围着她的脖颈一圈，将她的脸衬着更加小巧精致。
沈懿见了裴意，心里的苦闷便瞬间消了大半。
王参军向来懂得察言观色，见了沈懿这个变化，便微微摇了摇头。
“殿下，我先回去了。”王参军道。
“嗯。”沈懿应了声，便立马朝裴意走去。
“天气冷，站外面多久了。”
沈懿伸手将裴意的手拢在手心里，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