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车厢晃悠了一下,转而平稳。
车外的马夫听见了动静,立马停了下来,问道:“殿下怎么了?”
沈肆睁着通红的眼睛,捂着额头,缩在车厢另一角,闷声道:“无事,走吧。”
那声音清澈悦耳,却是满满的委屈。
自己刚才有用这么大的力气吗?
楚浅凝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望向憋着眼泪一脸可怜相的沈肆。
通红的眼睛,含水的眸子,抿起的薄唇,让人看着心里不由得一疼。
楚浅凝低咳了一声,小心翼翼问道:
“四皇子您……没事吧?”
沈肆也不回答,只是轻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得,毕竟是自己做的有点过分了,就哄着点吧。
楚浅凝这样想着,便伸手拽了拽沈肆的衣袖,轻声问道:“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
如此往复多句,半晌,沈肆才开口回了一声:
“美人姐姐也不喜欢铭安。”
楚浅凝闻言,一时有些茫然。
“谁都不喜欢铭安。”
沈肆声音低低的,双手抱住膝盖,抿了抿唇,将脑袋埋进膝盖里。
怪可怜的。
楚浅凝抿了抿唇,从怀里拿出一个椭圆状的东西。
这是她刚进楚宅时从屋子里翻出来的,小说里的楚浅凝对任何乐器都有点兴趣并且天赋异禀,但是对于现代的楚浅凝来说,她学过的乐器只有吉他和手上的这个。
楚浅凝放在嘴边吹了起来。不消片刻,声音便从马车悠扬而出,十分动听。
是《虫儿飞》。
沈肆眼神中的惊讶和疑惑转瞬即逝,他从膝盖里抬起头来,有些好奇地望着楚浅凝。
楚浅凝停了吹奏,摇了摇手里的东西,笑着问道:“铭安还想听么?”
沈肆揉了揉磕痛的地方,点了点头道:“想。”
楚浅凝应声继续,沈肆听了半晌,慢慢又挪到楚浅凝旁边,指了指那椭圆状的乐器,问道:“这是什么?”
“这叫做埙。”楚浅凝把埙递到沈肆面前,道:“我学的还不够好,只吹给你听听。”
“好听。”沈肆像是忘了刚才被推的那一下似的,又笑着对楚浅凝道:“美人姐姐吹得好听。”
沈肆这一笑,酒窝里像是盛了蜜,睫毛小扇子似的垂下来,俊美无俦。
这一路上,沈肆从靠着听到抱着听,临近宫外,竟是躺到了楚浅凝的腿上听。
楚浅凝无奈,也就随着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计较了。
皇宫,朱色高墙耸立,静谧无声,马车行过的声音便显得尤其大。
到了这里,楚浅凝不由得心中忐忑,犹豫半晌,还是望向躺在自己怀里的沈肆:
“铭安,你知道圣上招我来是要问什么事情吗?”
沈肆玩着楚浅凝的外衣带子,摇了摇头。
楚浅凝沉吟半晌,又问道:“那除了圣上招我,屋里可还有别的人吗?”
沈肆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努力回想:“太后娘娘和哥哥们都在。”
怎么这么多人?
若是问刺客的事情,让陈太后来做什么?
楚浅凝正想着,隽勤殿便到了。
大公公领路,沈肆跑跳跟着,楚浅凝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她便听到细而尖的一声:
“四皇子到。”
隽勤殿正堂,皇帝高高坐着,旁边便是陈太后。
几位皇子依次坐着,最末位楚老爷双手扶着膝盖,神色紧张。
“父皇,我把楚家姐姐带回来啦!”
沈肆笑着跑了进来,而楚浅凝则是直着脊背跪拜下来:
“臣楚浅凝拜见皇上。”
然而皇帝却像是没有看到楚浅凝行的礼一般,转而望着四皇子:
“铭安,你的额头上是怎么了?”
“是儿臣不小心磕到的。”沈肆揉了揉额头,笑道:“没事的,父皇。”
“呵,白痴。”二皇子轻哼了一句,看也不屑看自己的弟弟。
沈肆也不还嘴,只是沉默的站在一侧,看着自己的脚尖。
比起其他几位皇子华袍玉冠,此时的沈肆不仅衣衫凌乱,连玄色袍边和鞋上都满是泥土,的确狼狈了些。
不过沈肆在众人心中本就是个不入眼的,自然也没人多关注他的身着。刚才圣上关拂那几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故意给楚浅凝难堪的。
“皇帝有什么要问的,便快问了吧,再过半个时辰就到晚膳的时间了。”陈太后端着一杯茶,神色漠然。
此时,皇帝才把目光落到楚浅凝身上,沉声道:
“太子遇刺之时,你在何处?”
楚浅凝余光瞥了眼太子,太子却是望着她的方向,脸上挂着面具般温润的笑容。
“回皇上,听闻太子是申时遇刺,臣那时正在清平院,服药后卧床休息。”
“之后呢?”皇帝继续问道。
楚浅凝的手心冒了汗,她微微抬眼观察了一下皇帝的神情,心中一愣。
皇帝问的认真,语气严肃,面上却无半分紧张之色,面部肌肉呈轻松状态。
楚浅凝学表演,其中便要学表情的表现力。
什么样的表情呈现出什么样的心里状态,这都是让他们这些做演员的需要好好琢磨的。
楚浅凝现在基本能够肯定,皇帝根本不在意刺客的事。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答案呢?
“回皇上,约是酉时,臣遭贼人挟持出了清平院。不过想来深山之中,盗贼众多,破财免灾,性命无碍。”楚浅凝道。
“这么说,你认为那贼人只是想贪了你的财物?”皇帝问道。
“是。”楚浅凝语气平静:“只是当时臣卧病在床,身上无任何财物,那贼人便只是将臣打晕,丢在了山上。”
沈肆闻言摸了摸鼻子,挡住了勾起的嘴角。
“据禁军报,你遇到的贼人就是刺杀太子的刺客,朕且问你,还记得那刺客的体貌有何特殊之处吗?”皇帝道。
“这……”楚浅凝眸子一动,并没有马上回答。
她有直觉,这就是皇帝此番让她来的目的。
太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立马起来躬身行礼,语气温润道:
“父皇,那刺客蒙着面,通身黑衣,楚小姐认不出什么也很正常,儿臣相信遇刺一事定然和楚小姐无关。”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按理应当不用抓着楚浅凝不放。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突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楚浅凝身上。
甚至连高傲不屑一顾的陈太后,也饶有兴味的看了看皇帝和太子,最后若有所思的看着楚浅凝。